乍暖還寒時候

執筆時氣溫是攝氏二十一度，照理已是嚴冬，從而記起李清照的一闋詞《聲聲慢》，她在詞中寫道：“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據知“將息”是唐宋方言，休息保養的意思。作者在喪夫與流徙的當兒，偏又遇上這種天氣，也就連自己的身體也難保養了。

此際詞人看到的是天邊的雁兒飛過，因而引起她對往事的回憶，觸景生情，悲從中來，難以自制。社會的動亂，山河的破碎，聽着點點滴滴的梧桐秋雨聲，這豈是自然界的現象，而是蘊含家國沉淪之痛。是故詞的起句連用七對叠字：“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林語堂把這七對叠字譯成英語：“So dim, So dark, So dense, So dull, So damp, So dank, So dead.”

從“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這句話引伸開去，很多事物都如此。譬如：“乍富還貧”、“乍喜還憂”、“乍安還危”等等都是假歡喜，到後來還是真苦痛。這情景確實“最難將息”。說來好像杞人憂天，實際上就是這樣。

打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有過片刻“和平”的歡欣，之後世界各地烽煙四起，最顯著的莫過於柬埔寨的屠夫波爾布特，成為世紀的大悲劇。此外各地零星的戰役，無日無之。近期的三年瘟疫，死者以億數為單位，如今似是“乍暖”，人們正誠惶誠恐地憂心“還寒”。韻曰：

家對國，蟻對民，小鬼對大神，

詩詞對格律，外語對洋文。

二更富，半夜貧，財主對窮人。

日前室尙凍，時下野升溫。

居士塡詞聲聲慢，易安韻語句句真。

世界和平，猶如充飢畫餅，

天下圍攻，才是救火負薪。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