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詩
二〇二一至二〇二二年《澳門文學作品選》新詩卷共收到四十五份來稿,最終二十二首詩作入選。這些作者中,既有澳門詩壇的中堅力量,又有“〇〇後”的新秀,表明本澳詩壇葳蕤蓊鬱,生生不息。
在日常生活中尋覓小城詩意,是一些詩人的詩性來源。木蘭以中國傳統的三個節氣為題,寫出了尋常生活的煙火氣和小確幸。詩子在觀何多苓藝術大展後,為畫作題詩,再一次印證了“詩畫同源”這一古老命題。玥的〈窺看夜半小城〉,展示了紙碎金迷的澳門的另一面,“這裡似乎不只有瘸爛的結局/都是周而復始的渺小新鮮”一句,表明這位年輕詩人的靈感觸角是立體而深邃的。
對親情和愛情的敘寫,是詩歌永恆的主題。袁紹珊的〈旋轉餐廳〉是一首上乘之作。詩人以“旋轉”和“餐廳”為基點,不斷地使用轉喻技法,給人帶來新奇的審美感受。其中,因“旋轉”而萌生的聯想,讓人驚歎於詩人想像力之豐沛。旋轉與靜止本是天體物理學的專業名詞,在此詩中,樂/疲於“旋轉”的我因跨域流動帶給母親無言的酸楚,直到她生命“永恆靜止”的那一刻。“我”的遺恨之情也在詩作的最後達到頂峰:“地球繼續公轉,我徹底自旋。/母親想天空,該是美食家的天堂。/於是她往西了,留我在東方。一道白光。”這是一首值得再三品讀的佳作。三位詩壇新人陳家朗、司徒子榆、鄺子洋的詩歌從不同的維度表達了其對親密關係的思考。陳家朗的〈影子芭蕾〉塑造了一個卑微的女性形象,像“芭蕾女伶人偶”一樣等待着愛情的給予。司徒子榆則通過刻劃一具有瑕疵的胴體,表達對某種理想之愛的渴望。鄺子洋亦聚焦愛情中的身體書寫:紋身,來揭示“灼熱的承諾”所具有的欺騙性。三人的詩可以作薩義德所言的對位式閱讀。
儒家的詩學理念“興觀群怨”也在本澳詩歌中有所體現。這些詩歌或隱或顯地傳達出詩人在面對荒誕現實時所處的寫作姿態。李潤霖〈我家的陽台不會封〉一詩針砭時弊,正話反說,反諷效果力透紙背。陸奧雷的〈與遺忘作戰——寫詩之為一記得方式〉直陳詩人的困惑:“像我們那麼單純/永遠難以確定善背後的惡/真背後的假/好事背後的壞事”。詩人的困惑也是每一位正義之士的困惑,在資訊爆炸卻又迷霧深鎖的年代,或許選擇記得/記錄便是抵抗遺忘的唯一方式。甘遠來的〈行車記錄儀〉是一首結構精緻的“圖像詩”,這並非指作者對漢字進行圖像式的排列組合,而是指詩歌中的鏡頭感讓人身臨其境。詩人運用蒙太奇的手法,拼貼出一道流動而破碎的都市風景線。作者對都市文明形態的反思與批判也隱微地浮現在這些轉瞬即逝的風景之中。
其他入選的作品,亦有可觀之處。在“太陽底下無新事”的今天,如何將尋常話題寫出新意,並上升到哲思的高度,應是每一位詩人持續思考的問題。
賀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