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翁模特兒

我曾觀看過一部十分有趣的紀錄片：為捕捉某魚米之鄉秀麗的風景，中國各地的攝影師都會組團到當地進行攝影創作，他們尤其喜愛漁夫在江河湖泊上撒網捕魚的鏡頭。當地人為迎合這種喜好，開發出了全新的職業，即“擺拍”。每逢清晨與黃昏，“模特兒”便穿戴好裝備，乘船到達水中央，迎着朝陽或夕陽，一次次地撒網、收網。到最後，魚兒半尾都沒網上，照片卻是拍得一張又一張。

文學與藝術作品中的“漁翁”，既是沉浸於自然之美、歸隱“世外桃源”的象徵，亦能被視為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樸實生活方式。但擺拍下頭戴竹笠、身穿蓑衣、撒空網的“漁翁”，與世外桃源或辛勤勞作皆毫無關係，他單是一個空殼子、一次招魂儀式、一件經不起細看的假冒偽劣產品。

在旅遊景點，這樣的事物是很常見的。舉個例子：許多人對威尼斯人的“貢多拉船”之旅頗感不以為然，可仔細想來，遠在威尼斯的貢多拉船夫，與威尼斯人的人造河上演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的船夫，雙方所扮演的角色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烏鎮也有類似的角色。

據說古鎮內有些工作人員是當年的住戶，在遷出之後，又回到從前生活過的地方，經營起這座大型主題樂園。當時我聽完這段話，感覺萬分不可思議，然而事後想來，這一切確實是在情理之中。不少歐洲城堡、莊園的所有者，會將祖宅開發成熱門景區、把家徽貼在紀念品上高價賣出，為的是應對維護歷史建築所帶來的龐大開銷。一種絕妙的前後矛盾就此產生：為了保留祖上留下的財富，他們不得不出賣這些財富，驅趕其不朽的魂魄，只留下外殼，用以娛樂大眾。

（水上主題樂園 · 一）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