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國寶的竅門

從官方到民間，保護文化資產，保留國家的文化軟實力，理論上應無異議。然而在今年二月，世界最大跨國奢侈品綜合企業LVMH（酩悅 · 軒尼詩——路易 · 威登集團）斥資四千三百萬歐元，買下了十九世紀法國印象派畫家古斯塔夫·卡耶博特(Gustave Caillebotte)的畫作《戴大禮帽的槳手》，卻惹來部分法國民眾不滿。

保護國寶，理應天經地義。LVMH何故會引起法國納稅人怨聲四起，一切須從卡耶博特說起。這位印象派大師生於大富之家，除了自己作畫，他更是同時代印象派名畫的收藏家，畫家都是粒粒巨星：莫奈、畢沙羅、馬奈、雷洛瓦、西斯萊、德加和塞尚的傑作，都被卡耶博特的“私人畫廊”一一搜羅。早在二十八歲時，卡耶博特已決定將他的印象派藏品捐贈給法國。他離世後，雷洛瓦替他完成心願，將畫作交由羅浮宮收藏。

跟其他印象派畫家相比，卡耶博特在題材和表達技法方面，原創性可算數一數二。他喜愛描繪巴黎的城市風景，中產階級的生活景象，例如《阿讓特的帆船》、《下雨的巴黎街道》、《室內》、《奧曼斯大道上的交通島》等。十九世紀中葉，法國政府展開巴黎改造工程，拆除髒亂擠擁的中世紀城區，以現代城市規模，擴闊街道和林蔭大道，加建公園和廣場，過程中受影響的法國人不計其數。卡耶博特成功捕捉這段時期巴黎市民的生活百態，擅用大自然中的光感和豐富色彩，以近乎攝影技法，將巴黎城市格局變遷的歷史瞬間呈現在觀者眼前。

《戴大禮帽的槳手》是卡耶博特在一八七七年完成的畫作，本由私人擁有，二○二○年初開始被指定為國寶，獲法國當局頒發出口禁令，為期兩年半。官方自此爭分奪秒，務求在限定時間內籌集足夠資金，避免畫作流出國外。然而以奧賽美術館每年三百萬歐元的採購預算來說，在限期內完成集資任務，機會似乎微乎其微。

就在這關鍵時刻，LVMH以高價買下《戴大禮帽的槳手》，再交由奧賽美術館收藏，乍看簡單不過的事，卻引來法國社會正反意見。反對LVMH做法的一方認為，基於法國現行關於文化資產的供養法例，這間跨國企業獲得近九成的稅務優惠。換句話說，LVMH以文化保育之名，大起宣傳之效，但真金白銀付費，不過是成交價的十分一，其餘絕大部分由法國納稅人埋單。不過當地部分法律界人士則認為，現存法例行之有效，原因在於稅務優惠提供大財團誘因，為國家文化事業出錢出力，提升企業肩負社會責任的形象。對法國政府而言，多年來若非企業投入龐大資金，羅浮宮亦可能無法在短時間內保住一些重要國寶。最終各方創造的多贏局面，得益的始終是世世代代的法國國民。

王少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