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梁中天
獨坐家中,屋外大雨綿綿不絕。偶爾抬頭,看見父親遺照,正慈祥地望着我,一時思潮如湧浪,小時候和父親一起的畫面呈現眼前。
我七歲那年,父親對我說:“我教你功夫,但不能打架。”我點頭答應。從這時開始,每天晚上在家中習武。第一套拳是練梅花拳。
兩年後,我九歲,東南學校邀請尚武體育會在學校晚會中表演。這是我人生中首次參加武術表演,當司儀說出我的名字及表演套路時,我站在舞台邊不敢出場,這時在我身後的父親,輕輕一推,把我推出舞台,我首次在舞台演練武術就這樣開始了。這一推,父親不單把我推出舞台,從此武術便成為我生命的一部分。
一個更大的舞台就在我面前。那時,我父親每天早上在白鴿巢公園練拳教拳,晚上在尚武體育會習武。我也學習實戰技術。每次和父親對拆,我的雙手都被打得腫痛。回想當年學技,有苦有樂。我時常在父親身邊,聽他講解:雙刀對長棍哪個佔上風?近身搏擊講勁力,離身格鬥靠步法,埋身纏鬥時可能出現搶器械的情況,如何應付?等等。到今日,我還時常重溫父親的教導,領略個中奧妙。
我父親平時很少說話,但和我說話就滔滔不絕,他經常和我講一些武林故事。他說,當年有一街坊倫吉師傅,是個補鞋匠,一日,他在爛鬼樓的檔口無端被一黑人士兵一腳踹翻,練蔡李佛的他馬上站起來,一招掛拳,打向黑人士兵,黑人士兵倒地並大聲呼叫。這時有其他黑人士兵從附近的低級妓寨走出來幫手,倫吉師傅一拳一個,忙於招架。但黑兵越來越多,倫吉師傅見勢色不對,只好後退到關前正街存昌堂我父親的藥店前。這時我父親施以援手,站在藥店前,保護倫吉師傅,力阻黑兵圍追,和黑兵展開推鬥。這時父親身如磐石,形同攔路猛虎,將十多黑兵擋在門外,始終不退半步,他叫倫吉師傅從藥店天台逃離。這時黑兵慄於父親的威勢,不敢輕舉妄動,之後悻悻然散去。在對峙過程中,我父親只靠身形腰馬,震懾住了十數黑兵,其功力可見一斑。
父親師承禤鏡洲,禤師是嶺南武術宗師黃飛鴻的關門弟子。禤師謝世後,父親先後從學段玉青、朱頌民等。長短兵器,單、雙、三節棍,個人套路與對練套路,南北兩派,都有涉獵,器械中以長棍最為精通。
父親對推動澳門的武術有很大貢獻,上世紀三十年代後期,魚行公會邀請禤鏡洲教拳,當時禤師年事已高,指派我父親代教,在魚仔埗頭,以尚武禤館之名教授拳術,這便是尚武體育會的前身。
一九七九年,父親帶領澳門武術界代表團赴廣西南寧,參加第一屆全國武術觀摩交流大會,認識了陳昌棉老師。陳老師教了我父親四十八式太極拳,父親從那時開始研習太極拳,集南北內外家於一身。
父親離開我已很久,但好像時常還在我身邊。父親不單教我練武,並教我武德,教我做人如練武,要立身中正。
父親,我永遠懷念你!
梁紹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