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冬青樹
惠錦山莊的第二個水塘邊,生長着一棵大抵已有相當歲月的毛冬青樹。但是,它整個身子大幅度地向前彎着。原來,有人擔驚受怕於風雨大作時泥土會往低處流,因此在毛冬青樹周圍造了一堵石壁,石壁中間只留一個圓孔,讓毛冬青樹無可奈何地伸出;而在毛冬青樹的後頭,居然茁壯着一大林的竹子,比毛冬青樹高的竹子有些就把枝葉架在已成佝僂狀的毛冬青樹的身上。於是,雙重的逼壓使毛冬青樹早就不成樹樣了。然而,它仍然活着!仍然頑強地活着。從它的仍然青翠,便可找到它仍然活着的證明。
每當徘徊到第二個水塘,我都會心緒寥落於那棵毛冬青樹,我同情它。我知道,換了是一個人,我是不忍直視的。所以,我更多的是從心底裡欽敬毛冬青樹,我很内疚於缺失能力、缺失魄力去扶正之、解救它。
真是同樹不同命。在山莊小木屋門口的左側,也有一棵毛冬青樹。從樹幹看,其存活的年齡並不算長。但你看,它是獨立的,其他的樹都跟它保持距離。我常常發現溫文秀氣的它沐浴着陽光,在明明暗暗的樹椏間橫出新葉新枝。它發育的速度驚人,以至我曾不得不把它靠着大傘子的枝葉剪去。如果讓我坐在小木屋裡向外拍一張照片,那麼,毛冬青樹在前,靠後的是桂花樹、龍眼樹、沉香樹……它們互不干擾,各自在有着細柔青草的地面上清貴着、得意着;也讓我在它們之間所迴旋着的清新潔淨空氣中活活身心,煥煥精神。
眼前的毛冬青樹,就像在和平舒適的時空裡悠閒着逍遙着的人,他(她)不愁衣食、不愁溫飽,他(她)是不是應該懂得珍惜,是不是更應該懂得感恩?
然而,第二個水塘邊的毛冬青樹也好,小木屋門口左側的毛冬青樹也好,都同樣要有憂患意識,要隨時凖備迎接也許沒有任何預兆的意外和磨難。多少次的暴風驟雨,我看着水塘邊毛冬青樹後的許多竹子被颳斷了,沉重的竹杆重疊地壓在已有負累的毛冬青樹上;而小木屋前的毛冬青樹,也被吹得東歪西倒,它只可以說避過了一次厄運。因為,屹立在毛冬青樹不遠看似堅忍的大樹菠蘿,就有掛着纍纍果實的粗枝被吹斷在地。因此,對於任何樹木來說,不幸的降臨會時時刻刻,這也正如人一樣。
雨過天晴了,我又走到第二個水塘的邊上,對着默默無言的毛冬青樹沉思着。
也許,毛冬青樹不稀罕扶正、不稀罕解救,它已經習以為常地以這樣的一種姿態、這樣的一種方式擁抱大地、親吻大地。因為,它畢竟還能活着,它願意認為,能活着就乃上天的恩賜。
羅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