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達而已矣

甲君說：“詞達而已矣，你們搞文學的還要求雅，未免有點多餘。”認為文字達已經夠了，如果還能雅那固然是件好事，但卻無必要，可有可無。把達和雅看成截然不同的兩件事是十分常見的誤會。其實，文字的雅，往往只是深一層的達，求雅就是求更達。說“詞達而已矣，雅是奢侈的多餘”，是未經過好好思想的話。讓我們看看甚麼叫做“達”。

小孩子在未懂說話的時候靠的是哭鬧來表達他們的需要：他按着肚子呱呱地哭，用手一碰便喲喲大叫，我們都曉得他肚子不舒服，給他找個大夫，或送到醫院檢查。孩子的呱呱哭聲，喲喲叫聲，清楚明白地傳達了他的肚子不舒服。這算是達意了麼？足夠了麼？今日我們見醫生為甚麼不只按着痛處呱呱哭，喲喲叫？是因為一味哭叫不雅嗎？我們對醫生說：“我肚子很痛，是間歇地像火炙似的（或連續不斷的絞痛），如果用手一碰，更像給刀狠狠地戳了一下。”這是不是在達以外加上可有可無奢侈的潤色呢？不！加上“像火炙”、“間歇”或“連續”、“像給刀狠狠的戳了一下”，這些形容並不是為了雅，而是為了更達，讓受眾更明白要傳達的信息。如果加添的形容、描述並沒有把要表達的表達得更清楚，那並不是雅，而是不雅：醜陋的堆砌臃腫，矯揉造作。

詞達而已矣，是哪一個層面的達？按着傷痛的地方哭鬧的達？說“我肚子痛”的達？說“我肚子連續地像火炙一樣地痛”的達？沒有弄清楚達有不同層面，不明白雅往往只是高層次的達，並非另一種不同的東西，便說求雅是多餘的奢侈，未免有一點粗率，沒有好好想清楚。

上面只是討論把事情說清楚的達。還有其他不同的達，下次再和大家討論。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