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時時有

今年的中秋很清爽，四宇澄明，月色皎潔。不必在乎所謂杯盤狼藉的團圓環節，抬頭往窗外看一眼也很賞心悅目。那些天各一方的人，如今太方便了，只要看一下手機，就知傳來的此時此刻，月往哪方圓。

家母生前甚麼節慶都煞有介事，家父當年漂洋過海少有在家，每到中秋節，天人感應，尤其厲害。小時候我最喜歡中秋節，因為有許多跟過阿爹做水果生意的叔叔上門送禮，說得出的時令水果，一箱箱疊起來，簡直像一堵透着香氣的牆。

記得有一年吃得太多不知何種水果，兄弟姐妹都消化不良，跟着第二年就見送來的提子份量居多，因為一定吃不完，母親便拿來浸酒。她總愛在中午過後，姊姊們都上學去了，就往床底拉出一個大酒埕，小心翼翼地抱起來倒滿一大湯碗。我記得那時候，隔壁的洋太太提着一個小食盒，靜靜地過來我家。她會先抱我一把，吻一下面頰，嘰哩咕嚕像很疼惜般，有時她會哭起來，母親會笑嘻嘻給她一條手巾抹乾眼淚，然後兩個人雞同鴨講，你一杯我一杯就開喝起來。酒逢知己千杯少，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時下不太飲兩杯的語文老師，大概也懶得向那些灌廢水度日的小黃毛細說，正當盛年的李白何解紅到沒朋友孤零零要夜麻麻一條友月下獨酌了。

讀友說追月那晚，他與老伴堵在港珠澳大橋上，從來沒試過那麼欣然接受龜速緩行的路況。一生人終於看到光害近零的滿月，甚麼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該就是如此這般動人心魄。都說世事難料，但你可以肯定的是，甚麼地方戰雲密佈打算拼個你死我活，萬年之後，即使灰飛煙滅，那片灑滿一地的銀光，柔美依舊。

王禎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