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顏背後的心相

疫情過後，全球藝術展覽活動大致回復正常。在今年二月至六月期間，日本著名藝術家奈良美智便舉行了首場澳洲個人展，當中包括他創作生涯中的重要畫作、雕塑、陶藝創作、攝影作品、鉛筆手稿等。

在奈良美智的藝術世界中，女孩幾乎是唯一主角。她們每一個都雙頰飽滿，頭型和眼睛同樣圓滾滾。然而這些孩子的表情，時而孤獨，時而憤世嫉俗，就是找不到笑臉。一個又一個黑面神，形成了奈良美智獨特的藝術風格，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生於日本弘前市的他，在三兄弟中排行最小，小時候沒什麼特別興趣，唯一醉心於日本漫畫。身為么子，出身雙薪家庭，奈良美智的童年幾乎“冇王管”，比同齡孩子享有更多自由。但他亦說過自己性格內向，童年過得相當寂寞，他甚至情願跟動物相處，也不願與人交流。雙親無暇管教，讓奈良在升學期間，有大量課餘時光，流連於搖滾咖啡室，亦因而結識不少文藝青年，開啟他探索藝術的旅程。

奈良美智成長的年代，正值日本戰後重建。歐美文化席捲全球，西洋搖滾音樂在東瀛更大受歡迎。九年前，奈良接受英國《金融時報》專訪，提及自己在德國的留學經歷。他入讀杜塞爾多夫藝術學院，期間深受新表現主義和龐克搖滾啟蒙，日後的藝術風格深受其影響。在德國的生活，仿如延續了奈良自我認識的過程：“在柏林，我是個言語不通的異鄉人，感到自己被孤立。就如童年的成長環境般，青森遠離日本其他地方，讓我有機會反思自己的身份，重新發掘自我。”

了解奈良美智的成長歷程，再欣賞他這次展覽中的作品，不論眼前是肥頭得意的娃娃臉，抑或是擺着臭臉的小屁孩，每一張童顏的背後，都一如既往地傳達了他仁愛、和平、反戰和反核的主題。童年和留學的成長經歷、流行和搖滾音樂、民謠音樂的唱片封套、日本江戶時代的藝術、當代藝術思潮，六、七十年代的國際政治事件等等，都是奈良多年來的創作靈感。而從他近十年的作品可見，二〇一一年日本福島第一核電站事故，對其影響尤為深遠。這場由海嘯引發的災難，嚴重破壞了奈良美智的家鄉，對其心理造成的巨大衝擊，令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創作。

後來奈良美智透過陶藝，嘗試重新喚醒自己創作的慾望。從體積龐大的陶藝作品《Lucy》，到畫作《貼上眼貼的女孩》，都帶出了“山川異域，風月同天”的訊息。以無形的水作隱喻，反思生命的無常和脆弱，這些亦反覆出現在他的鉛筆手稿和攝影作品中。眼前空無一人的課室，還有荒蕪廢棄的小店，每一幅相片，都把劫後餘生的荒涼逐一定格。“孤獨和疏離感，是我創作的動力”。奈良美智的這句內心獨白，言簡意賅地道出了許多藝術家的創作心法：在人生旅途上，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風雨晦明間，從孤寂中尋回自我。

王少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