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玉谿學裘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能佛能仙號老顛，名山慧業不知年。

豔禪機括人共贊，再續同文勸戒篇。

源齊學裘為齊彥槐次子，彥槐，積學士也，博通天文曆算河渠漕運諸務，工詩文書法，富收藏。嘉慶進士，官至蘇州知府。學裘以詩名著江左，綽然有父風，同文咸相引重。淡於仕進，以名公子隱居綻定山，後寓吳門，晚歲遷上海。此其致吳平齋長札，關係生平著述，頗值一讀，因錄全文於後。“平齋仁兄先生足下：頃讀手書，不勝欣慰。敬悉尊體安康，病魔久退，吉人天相，幸何如之。承詢唐林藻《深慰帖》，真蹟尚存，先大夫寶藏之物，不敢輕出眎人。方子箴廉坊、馮展雲侍郎索觀再四，出而眎之，肯以重價購去，中心總覺不安，難忘先大夫之遺澤也。弟年七十有七矣，先集尚未重刊完工，急欲成先人之志，將來此物不能久藏，但不知《深慰帖》主人又屬誰家。噫，可歎也。過訪時攜以自隨，當呈大法眼一賞鑒之。光緒二年刊拙述《見聞續筆》八冊，中刊先君子經濟文鈔三卷，又家藏書畫錄焚餘殘本三卷，寄呈青覽，望查收。同治十年刊《見聞隨筆》十冊，曾呈教。此二書到處書坊多有翻本傳世，日本國人酷好此書，購者甚多，亦可笑也。桃柳爭姸，春光明媚，清明節後擬買棹出游吳越，過訪尊齋，可圖良晤。屬錄現藏書畫目，畧署數種奉閱。頃接鎮海姚搢伯世兄招游四明、天童諸名山，掃榻以待，欣然欲往，可以尋詩。今者不樂，逝者其耋。正及此時，星家言僕壽八旬有一，果爾，游戲人間尚有四年。拙述《見聞三筆》弍十六卷未刊，思得有力同志之長者出資刊行，書其付梓之名於卷端，二百金可畢功，望留意代覓其人。自笑家無立錐，糧無隔宿，不事家人生產，日以刊書為事，人謂之癡，良不誣也，不識高明以為何如。此復，即問福安。惟照不宣。愚弟齊學裘頓首。成兒侍筆請安。己卯三月七日，上海寓齋泐”。鈐白文長方“寶禊堂”、白文“學裘啟事”印。學裘字子冶，號玉谿，晚號老顛。著有《見聞隨筆》、《見聞續筆》、《蕉窗詩鈔》、《劫餘詩選》。刻有《壽鼎齋叢書》、《寶禊堂法帖》，與家藏三代彝器俱毀於於洪楊之役。此函書於亂後，當為回覆平齋索觀《深慰帖》，並述近狀。謂日本人頗喜其著作，坊間多有翻本，即今日之盜版。尚有《見聞三筆》三十二卷，擬乞有力者刊刻，唯今未見，未知原稿何在矣。其生年有作嘉慶六年、嘉慶八年，此函光緒己卯書於上海，自言年七十七，又謂相士言其壽至八十一，“果爾，游戲人間尚有四年”，兩者互證，推知生於嘉慶八年癸亥，至光緒五年己卯在世。同治時受應敏齋之聘，校刊《龍川文集》、《蔣劍人文集》，移居上海，與劉融齋、方子箴、毛祥麟等交好。融齋原任廣東學政，以疾辭，主上海龍門書院講席，引為同調，一月一見，數月一見，或一月數見，為莫逆交。融齋以學問道德自持，謂“士人胸次不可一日無光明磊落”，因書“光明磊落之居”六字以贈，又有《唐多令 · 題齊翁玉谿〈歸不歸圖〉》：“壯志秉桑弧。先生計不疏。快敖遊、不為飢軀。底事欲隨雲入岫，尋舊隱、賦歸與。 天地是蘧廬。田園未覺蕪。且陶然、客裡琴書。飽看吳山情亦得，便歸去、待何如。”學裘贈友詩有句云：“江湖悲白髮，風雨送青春。才大難為用，情高易致貧。相看轉相笑，竟作兩閒人。”其胸次有如此。贈蔣劍人詩，則又有“高談韜略推同父，痛哭哀時惜賈生。一儗書能崇國體，萬言策足答昇平”之句，是亦留心於世務者矣。其《見聞》諸書，為紀曉嵐《閱微草堂筆記》之流亞，葉調生比之“彭氏感應錄，梁家勸戒編”，謂其“著書心共證，覺世理能宣。遊覽兼懷舊，行吟總慕賢”，足為此書指歸。學裘工書畫，作山水有方方壺氣象，合此札觀之，實以草草不工為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