錫厚安縝
讀清人書法絕句
陳懷萱
琴劍江淮隴水間,
蒼涼民物阻鄉關。
崎嶇吟句尋常有,
心切杜陵爭往還。
《清史稿 · 文苑傳》於蒙古族得二人焉,皆以詩稱名,法式善、錫縝是也。法梧門身處乾嘉,當國家盛時,優遊歲月,閑頌風雅。錫厚安則大不然,生叔世,外憂內患,縈迴耳目,發為心聲,雄健沈鬱,蒼涼悲壯,兼而有之。錫縝原名錫淳,字厚安,號淥矼。博爾濟吉特氏,滿洲正藍旗人。道光三年出生,二十四年中舉,咸豐六年成進士。同治間由戶部郎中授江西督糧道,光緒四年擢駐藏大臣,旋以病辭。工詩文,著《退復軒詩文集》。父保恆,公忠為國,久任邊寄,歷官西安參將、徐州總兵、直隸提督、烏魯木齊都統,縝自少隨父輾轉陝甘、江淮、直隸,嘗賦《金縷曲 · 六盤山僧舍二首》,其一云:“又出簫關去。馬蹄痕、幾番踏破,凍雲凝處。省識六盤山上雪,少小尋詩舊路。偏對我、山容如故。二十五年經萬里,漫相嘲、吾髮全非素。思往事,更追步。 森嚴廟貌層巒護。鎮盤旋、涇頭隴尾,上方雄踞。回首高平城第一,當得凌空一顧。何處是、漢唐兵駐。建武大中遺跡渺,莽山川、幾點窮荒戍。寒日下,歲云暮。”計此時才過弱冠之年,已然氣度不凡。郭則澐《清詞玉屑》述此作云:“滿洲朝貴以奉使西域為畏途,其在盛時,殊不爾也。”末一語可圈可點,蓋承平時為皇華使,滿目風光,處亂離如將兵出塞,凶險已甚。厚安關心民寞,潘伯寅謂其詩直逼盛唐,“乾嘉以來江浙二派之習無一字犯其筆端”,如過直隸新樂有句,“回首十年間,民命奔已罷。徭役交凶荒,况乃乘亂離。有時無青草,無時無供支。供支竭膏血,官軍猶鞭笞。鞭笞縱及死,徭役無了期。幸有使者來,疾苦一問之。豈知疾苦甚,如遇官軍時”。此言徭役之苦,句句連環緊扣,末語承前句而其意一轉,怵目劌心。又有《天池子紀事詩》,記阻西征官軍迫奸民女,惻然痌瘝,類似之作,所在多有,彷彿杜之“三吏”、“三別”。始見林文忠於西安,於書有同好,文忠手臨《皇甫誕碑》一冊予之。文忠入關,總攝剿番,命厚安繕奏章。當文忠之卒,厚安賦輓詩四章,有“大事艱難誰可屬,此生治亂本相關”之句,知彼此是能語國是者矣。工行草,李越縵謂其篆亦稱能事,惜予未之見耳。此其致彭祖賢手札一通,略言修志之事。釋文如下:“芍亭仁兄世大人左右:承示,謹悉。修志體例所論極確極通,敢不敬服。皇朝《三通》,寶老夫子處有之,何不借用?《一統志》、《八旗通志》當為物色也。健銳等營規制,略見於《會典》。此覆,即請大安。不一一。弟縝頓首。延旭之尚未啟行,來函當即付之。初九日。”厚安書今亦不多見,錄此以見風儀,並存梗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