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丁巡卿振鐸

咸喜周邦百歲新，折衝尊俎在能臣。

御民禮教宗程學，遺烈邊陲有此人。

道光時粵人抗英夷，作《三元里民歌》云：“一聲炮響，二律埋城。三元里被困，四方炮臺打爛。伍紫垣頂上，六百萬講和。七七禮拜，八千斤未燒。九九打嚇，十足輸晒！”敘述百姓抗暴朝廷議和，時人廣其意，遂有“百姓怕官，官怕朝廷，朝廷怕洋人，洋人怕百姓”一說。《商君書 · 更法》有言：“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非無因，雖民亦眾，眾口難調耳。而世無明主，朝綱晦冥，其奈忠臣志士何。當光緒庚子，京師亂作，邊陲有昆明教案。事緣法領事方蘇雅自越南私運軍火入境，為官府所攫，法方強行劫回，收藏於昆明教堂，因而激起民憤。時丁振鐸以雲南巡撫署雲貴總督，使萬民包圍法領事館，逼迫法方就範，民怒，舉火焚燬教堂，復由官府出動彈壓，保障法人安全離境，免生外釁，亦可謂操控得法。丁振鐸，字聲伯，號巡卿。河南羅山人。同治十年進士，入詞館，由監察御史調外任，官甘肅鞏昌知府，時譚鍾麟總督陝甘，事無巨纖皆倚之辦理，以邊才譽之。何也？蓋善撫民也。時隴西以開墾招民怒，振鐸方就任，不十日而變定。甘州士民抗官逋糧，大吏急檄振鐸處之，不兩月如數完納。擢新疆布政使，升雲南巡撫。光緒庚子處昆明教案權衡利弊，能進退，可稱也。翁同龢謂其“篤實廉潔，似宗洛學者”。亦敢於一怒，與某提督齟齬，自劾辭官。光緒戊戌，年已五十七，“時朝廷銳意樹新政，任事者率皆少年狂瞽無識之徒，不察時度己，不顧財力之盈絀，地方之宜與不宜，冒冒然鑄一模以強範天下之人，搶囊紛繷，卼焉幾不克卒日。公以雲貴地邊徼，所恃以為緩急者，以數十年庫儲有戒耳。今乃盡舉以醮之於新政之中，騖虛名而貽實禍，夫誰能攍此咎也”。“其行新政也，擇其可行者實力行之，其不可行者姑置之，酌乎盈虛消息之間，不務為粉飾調欺之計，三年之內，財贏二百餘萬”。論者謾謂其怠揄新政，使繼其後者盡反其所為，以求詭合於時，“一效未窺，而國用蕩然”，誠足以見當日時政。見王樹枏撰丁氏神道碑。光緒三十二年，以才不能任新政，自請罷歸。改調閩浙，仍申前請，去官。回籍甫三月，召入都，命協理開辦資政院事，充禁煙大臣兼弼德院顧問大臣。王樹枏謂丁振鐸耆書，此其草書扇面，錄五律一首，其詩云：“通宵風叩戶，鄉夢屢醒歡。哀薄知霜落，燈清認報闌。海門潮吼月，雲路鴈呼寒。枕上算歸日，客心轉覺單。”款識“松前寓樓中報不寐至此。汝南丁振鐸”。此書從容淡定，揮灑自如，可得素師遺意。振鐸不以文章名，然政事猶文章，則可得為文真諦矣。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