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與不愛

你已經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與他吵架。你歇斯底里，他無動於衷，你痛哭流涕，他冷漠以對。此刻，對於你的“無理取鬧”，他只感到無比厭煩。

和其他夫妻一樣，你倆曾經如膠似漆，恩愛甜蜜。他不帥，古板的面孔總是一臉嚴肅，朋友們都說他長得像一條苦瓜，你卻覺得他有幾分大西洋島國王子的神韻，每條鬚根都充滿性感。相識之初，他的溫柔幽默正好與你的明艷開朗一拍即合，繾綣纏綿熱戀數月，很快便步入教堂。披上白紗的那天，他遞上一隻閃耀的“鴿子蛋”深情告白：辭職吧，我養你——這句騙人的台詞，明明周星馳在《喜劇之王》早有預示，天真的你卻以為受到幸運之神眷顧，收穫上帝的偏愛，遂毅然告別打工生涯，只顧依偎他的懷抱。

從此，你沒有收入、沒有社交，生活中心只圍着這位夫婿陀螺般旋轉。他愛高跟，你便購置一整櫃的恨天高，其他鞋通通轉贈他人；為了迎合他的喜好，你清空了盤踞經年的鏡粉歌單，知他喜愛老鷹樂團，英文不濟的你背下整首《加州旅館》，只為了與他唱k時有一兩首拿得出口的外文歌曲。每一天，你都會親自下廚，按照他的口味烹煮是日餐單。“會不會太遷就他？”你的朋友也看不過眼，但你不以為意，滿腦子都是他彼時情真意切的承諾。

但是，男人的承諾，從來都靠不住——婚後不久，他對你的黐身越來越不耐煩，給你的陪伴越來越少，對外的應酬越來越多。你只好向他的朋友探聽，積極尋找愛情保鮮之法，只可惜，這世上沒有永久保鮮的愛情魔法，熱情總會冷卻，甜蜜終將消逝，你做得再好，他的澎湃不再為你所動，他的眼光不再為你停留，甚至，他愈發早出晚歸，常留你獨對滿桌佳餚。“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這是結婚時的誓詞，奈何卻架不住他愈發頻密的緋聞和愈發閃爍的舉止，他總是醉醺醺地回來，而你總能在他西裝褸上有所發現——除了不屬於你的香水味，還有肩背處的長髮絲、領口邊的唇印子，那抹魅惑的紫紅，是來自另一個女人的公然挑釁，是對女主人地位赤裸裸的覬覦。

終於，你再也無法忍受，直指他的拈花惹草是對你的不忠，他駁斥你胡亂揣測是對他不尊重。對於晝夜不回的質問，他只道是生意應酬，話鋒一轉，一一臚列你婚後的懶惰驕縱，連一份正經工作也沒有，怎能體會他的疲倦辛勞，怎好意思對他無端指控，他彷彿是法庭上口若懸河的律師，更進一步反訴你像潑婦般失儀。

昔日的承諾說翻臉就翻臉，脫口而出的坦白猶如最後一根稻草，你終於明白何謂哀莫大於心死，不禁為當初的錯信痛心疾首。但世事就是如此，愛上時沒有理由，不愛時也無需藉口，就算你是萬人擁戴的王妃，為他日夜苦練最愛的芭蕾，也比不上卡米拉的一個招手。

一星期後，你平靜地簽下一紙離婚協議。見到“一般共同財產制”那幾隻字，如夢初醒的他死活不同意，旁人都以為你會心軟，可是並沒有，因為你知道，愛與不愛，從來都沒有理由。你瀟灑離開，任他呼天搶地，再也不會回頭。

蘇九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