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劉三姐”？

進入大學的一九七八年初，正是國家開始改革開放之際，文藝園地枯木逢春，新、老電影輪番上映。所謂的老電影，都在“文革”十年裏閒置片庫，一旦重見天日，對我這個年齡段的學生猶如新片，《劉三姐》便是其中之一。那次在校內大禮堂看完電影回到寢室，一位同學說：電影裏的歌不是黃婉秋唱的，是廣西彩調劇團的演員唱的。當時他說了個名字，大概誰都沒有在意。

前些天，媒體報道飾演“劉三姐”的表演藝術家黃婉秋病逝，使我想起這件陳年小事。

那位同學入學前，在南寧教過幾年中學語文，所知其來有自。四十多年過去，就在黃婉秋女士的訃聞廣為傳播時，那位女演員的芳名：傅錦華，也在少數自媒體的議論中浮現。原來，當初導演籌拍這部音樂藝術片時，打算從三位女演員裏挑選劉三姐的扮演者。其中，傅錦華已在彩調劇裏飾演劉三姐多時，音色上乘。但試鏡後，感到她的年紀偏大，形象不夠理想。另外兩位候選女演員，也有不足之處。導演又發現，原定飾演舟妹的黃婉秋長相甜美、形象清新，最後拍板讓她擔綱主演。結果，她不負衆望，大獲成功。不過，她唱功欠佳，影片裏劉三姐那婉轉動人的歌聲，都出自傅錦華的歌喉。也就是說，觀衆看的是黃婉秋，聽的卻是傅錦華。

這就很難不令人產生疑問：究竟誰是“劉三姐”？

不用說電影《劉三姐》熱映的那些年，就是今天，耳畔偶爾傳來劉三姐的歌聲時，人們的腦海裏出現的必定是黃婉秋的銀幕形象，而這也是她以八旬高齡病逝後引發廣泛關注的根由。然而，《劉三姐》畢竟是一部音樂藝術片，觀衆認知並記住女主角，多半是因為那一首又一首美妙的歌曲入耳入心。正是那些歌曲，起着推動故事情節、塑人物性格的作用。全片歌曲多達三十八首，都是傅錦華和其他人唱的，黃婉秋在鏡頭前表演，所對口型堪稱完美。基於這個片種的特殊性，歌唱佔有很大比重，僅將“劉三姐”歸為黃婉秋一人，對於奉獻那許多優美歌聲的傅錦華，未免有失公允。其實，影片的片頭字幕註有“獨唱 傅錦華、李敏玲”，字號比後面的演員名字大很多，但很少有人會留意。十年前，傅錦華病故時鮮為人知，蓋因於此。

有知情者還在自媒體披露，因當年桂林市桂劇團的黃婉秋說普通話不標準，影片中她的對白是女演員張桂蘭配音的。一舉成名的“劉三姐”扮演者，對話和唱歌，都由別人完成，而留駐觀衆心田的是她的形象和大名，幾乎沒有其他人。

當然，“劉三姐”的美名和榮譽，多年來似大都為一人所享有，是電影攝製追求最佳效果所致，絕非黃婉秋本人有沽名釣譽甚至欺世盜名之意。她後來為維護和創新“劉三姐”這個藝術形象付出大半生心血，也是應予肯定和尊重的。

“誰是劉三姐”的問題，至此應該有了答案。這實際上涉及到名與實的關係，各種因素交織，名實相符很難，不免留下歷史的遺憾。

賀越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