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大鏡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拿起照相機拍照了。

其實最喜歡是拍人像，但現在要是拍，也只會簡單地拍一些風景，因為害怕拍人像。很矛盾吧？

我拍人像的時候，會請對方忽略鏡頭，不用擺任何甫士、不用化妝或撥弄頭髮，只需要以最放鬆的心情跟我聊天。然後我便會通過鏡頭捕捉對方最自然、最真實的表情，尤其是笑容。

對方看到照片，都會驚訝自己的赤裸，但覺得很美。

但我害怕拍人像。因為我本來對微表情已很敏感，而在鏡頭下，微表情被放大，讓我看到種種壓抑在深處的情緒，而我只能假裝看不見，再默默地消化鏡頭背後的喜和悲。所以拍攝人像對我來說是一種內在消耗，尤其當自己狀態不佳的時候，跟自殘沒什麼分別。

現在我只依靠雙眼看人和看事。看到不想看的，別過頭便是，沒有拍攝的負擔，也少了責任。

那天跟甘仔到露天餐廳，他坐在我的對面。我什麼都沒說，用最自然的神態看着他大概有三分鐘。起初他不為意，後來注意到我的眼光，只是尷尬地笑一笑，也沒有介意我繼續看。

大家有這樣認真地看過一個人嗎？這次我不用照相機，都看到了要看到的。

這次我沒有假裝看不見，因為發現自己已消化不了，所以便跟他聊起來。一邊聊，我的雙眼拍下了無數張人像照片。我不知道照片中的他是否美，只知道裡面真實得讓人不敢再翻看。聊完了，照片也需要被封存。

杯子的水涼了，麵包也硬了，眼光回到風和日麗的大街。可惜眼睛裡的彩色菲林已用完了，只能用黑白的，為冰冷的高樓、呼嘯而過的汽車硬生生地添上一份悲涼。

月 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