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佛教興盛的兩面

去台灣旅行，隨處可見矗立路邊的金色大佛與金碧輝煌的寺廟建築。可以說，沒有什麼比得上鼎盛的佛教給赴台旅客留下的印象深刻了。

在台灣佛教中，有“四大名山”或“四大道場”之說，即慈濟、佛光山、法鼓山以及中台禪寺。四大佛教名山，曾去過其中的三家，即中台禪寺、法鼓山與慈濟。最早去的是中台禪寺，記得該寺位於台灣南投縣埔里鎮。未入寺前，遠遠地就能看到高聳入雲的寺院建築。寺廟樓高三十七層，是台灣最高的佛教寺廟，其外觀之雄偉，是寺廟建築所未見的。進入寺內，主殿恢弘，陳設豪華，寬闊的道場內，軟墊排列整齊。不難設想，如若開法會時，坐滿僧眾的道場內，其景象之壯觀。據說，該寺廟的廚房（稱“大寮”）平時要供應千餘人的伙食，法會期間更多達萬人。在知客室，每位遊客可以獲贈一隻紙袋，內含經書及惟覺大師的手書印刷品。

二○一二年，去台灣參加一個學術會。會議安排與會人員參觀位於新北市金山區的法鼓山，法鼓山實際上是包括多幢建築在內的“世界佛教教育園區”。其取名“法鼓”，意為敲響佛法淨化心靈的鼓聲，使人心獲得安樂與平靜。進入園區，完全見不到任何繚繞的香火，素淨的牆壁無更多的雕刻飾物，整個園區內的建築甚少見到飛簷走壁的廟宇建築，多是線條流暢的現代建築，園區內所見人等均禮貌謙遜，見面以雙手合十打招呼。因此，遊覽整座寺廟感覺不到常見廟宇的神靈性與商業化氣息，而是一個清淨愉快的環保空間。參觀是由法鼓二號人物果暉法師親自接待的，果暉法師是一位身着清色布衫的剃度學者。有同行者問其如何處理宏願無法實現的煩惱時，果暉法師答道：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而進入作為正殿的大雄寶殿，內書寫“本來面目”四字。供奉觀音像的背後發出潺潺水流聲，象徵着為人應有包容心，面對批評要像吸音器，風過無痕。道眾可以坐在溪谷內的石塊上打禪，聽聞流水聲，忘卻塵世煩惱。而在綠色覆蓋的山坡泥土裡，有法鼓山開山聖祖——聖嚴法師的骨灰，實現了法師回歸自然的道心。

二○一五年，赴台參加兩岸暨港澳慈善論壇，行程中有參訪慈濟的安排。慈濟絕對是台東花蓮最耀眼的聖地，相信每天來花蓮的旅客中，很多是前來朝聖慈濟的。慈濟實際上是以佛教的情懷從事慈善事業。慈濟有遍佈全球的八大志業，其所從事的志業是一般世俗性慈善機構很難做到的，因為慈濟有規模龐大的信眾與志工。為何世界各地每次災難，慈濟人總是最先出現在現場的，甚至比政府組織還要早，因為慈濟的信眾與志工就在災難當地。慈濟之所以能募集如此大規模的善款，主要是靠信眾，其中，很多是小額捐款。慈濟現有七家醫院、兩間診所、一間骨髓幹細胞中心、兩所大學、兩所中學，以及廣播電視台等。參觀慈濟時，蒙證嚴法師在靜思精舍召見。證嚴法師年近八十，身材嬌小，面色平靜，有着出家人的清瘦，看起來神清氣爽。她連續為大家講述了一個多小時，主要介紹慈濟及個人興辦慈濟的歷史。始終強調慈濟發展今天，並不是事先規劃的結果，也並非其一個人的功勞。談話結束後，其與眾人合影留念。每人獲贈一冊其著《靜思語》。

由上可見，雖然台灣信仰自由，各種宗教在台灣各有其信眾，可是，在被稱為“世界宗教超市”的台灣，佛教卻是一教獨大，有八百餘萬信眾，穩居各大宗教之首。佛教不僅在台灣信眾廣泛、影響巨大，而且還實現了對外輸出，是台灣文化輸出的閃亮名片。

佛教之所以能夠在台灣走向興盛，其得益於台灣經濟的起飛，以及“解嚴”後的自由空間。一九六○至一九八○年代，是台灣經濟發展的“黃金時代”，也是台灣經濟起飛時期。經濟的快速發展使得民間積累起充足的財富，可以捐獻與護持宗教組織的發展，而伴隨着經濟增長湧現的種種社會問題，例如，物慾橫流、貧富懸殊、倫理失序、心靈空虛等迫使人們尋求宗教救濟與安慰。與此同時，台灣的佛教倡導“人間佛教”，提出佛學生活化主張（例如，佛光山星雲大師主張“樂修而不苦修”），並利用現代大眾傳播方式進行大規模傳播，也推動了佛教事業在台灣的發展。

台灣日漸鼎盛的佛教推動了台灣寬容和諧的社會氣氛與道德重建，導致民眾關懷他人及公共事務，促進了台灣的多元文化發展。由於佛教組織熱心教育、慈善、文化、醫療、環保等領域，創辦了慈濟、南華、玄奘、佛光等多所大學以及醫療機構，因此，佛教促進了台灣的文教、衛生及公共福利事業的發展。

但是，從另一方面看，如果說一個地方的財富集中行業可以從該地最豪華的建築物上得到反映的話，那麼，在台灣，最豪華建築物莫過於寺廟了。由此可見，台灣的佛教集中了大量的社會財富。而宗教機構在財富與資源的使用效率上顯然不如商業機構，因此，財富過度集中於宗教機構，一定程度上可能會降低社會財富的使用效率，正如中世紀西方宗教機構控制了大量的社會財富，卻導致社會生產力發展遲滯。因此，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台灣經濟走向衰落是否與此存在一定的關聯性？

澳門理工大學

人文及社會科學學院教授

婁勝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