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對丈夫的恨

在看本書之前，每次看到日本人對待日常生活的精緻，總會讓我警惕：這種精緻的生活背後的勞動是誰在承擔？誠然，東亞三國在這方面有着非常類似的情況，大部分是女性的付出。不妨觀察上一代人的生活，越是過得精細、井井有條，父母的角色就越不對等，傳統的家庭性別分工是精細的前提。

本書在《前言》提到，二〇一二年二月二十四日，日本《每日新聞》登載了一篇題為《搜索“丈夫”這個詞》的文章，提到若將“丈夫”一詞作為關鍵詞輸入搜索引擎，自動顯示的第一個關聯詞是“去死”。但是，如果輸入“妻子”，最先顯示的關聯詞卻是“禮物”等比較積極、充滿善意的詞語。那篇文章聲稱，丈夫若不拋棄“我家裡沒事兒！”這種毫無來由的自信，與妻子保持良好關係的話，很可能真的會落得“去死”的下場。

《有恨意但不離婚的妻子們》這本書最先吸引我的是，它的日文原版標題直譯是《希望丈夫死去的妻子們》，而之所以有這樣想法的妻子們正是因為處在一個性別不平等、法律保障缺失、社會結構不公的環境下，認真計算過自己最大利益而發出的心聲。如作者小林美希所說，“就日本而言，妻子希望丈夫去死的原因，深植於人們在面對家庭瑣事、育兒煩惱時，呈現出的刻板性別角色觀念中，而導致這種性別角色觀念產生的一大因素是男女就業差異。這與夫妻同姓問題也密不可分。”

小林美希從事了二十二年記者、十五年獨立記者，一直致力於深度調查，經過十多年的追蹤、調查、採訪了十多位有恨意但不離婚的妻子們，讓她們談論自己在婚姻與職場中的困境。小林美希誠實記錄的同時，並就此做了相關的背景調查，相應地結合數據闡述觀點，呈現了日本現代社會中夫妻關係的真實面貌。

在日本社會中，女性工作機會少、薪資水平低，這種畸形的職場環境不僅無法為女性的離婚自由提供保障，也讓男性陷入重重困境：他們的工作時間長、壓力大，同時也會更容易形成“職場是男性戰場、家庭是女性戰場”的偏狹觀念，並和自己妻子形成一種不對等的權力關係。

《有恨意但不離婚的妻子們》的妻子們對丈夫的恨來源是甚麼？作者亦透過十五名妻子的受訪說明了原因主要是：其一，育兒以及家務的重擔全部落在妻子身上，而丈夫對此熟視無睹，不做任何幫忙，且對妻子的工作價值完全不予肯定，甚至持蔑視態度；其二，妻子為了育兒，犧牲了事業，但丈夫卻完全不需要；其三，無視妻子的情緒和內心需求；其四，經濟上無法支撐起一個家庭，卻又逃避家庭勞動和育兒，或者在外亂投資借債；其五，出軌；其六，社會制度對於離婚女性十分殘酷，加之很多女性處於社會與家庭原因放棄了工作，失去了經濟獨立，離婚就意味着陷入更困難的處境。

但其實，這本訪談集的受訪者所談及的許多問題，也恰恰反應了日本社會價值觀的單一與刻板，在兩性不平等的社會大環境中，婚姻中無論男女，誰都無法獨善其身。如今不少的男性確實開始意識到做家務和育兒不是女性的天職，願意與妻子共同分擔，然而嚴酷的職場環境、刻板的性別意識依然禁錮着大多數的男性，改變這些觀念任重道遠，在日本如此，在這裡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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