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雀來儀

鏡海揚波風情異。百鳥翩翩，詩意無邊。

在澳門，道旁空地，教堂簷下，街心公園，時有鳥雀行行停停，覓物啄食。見人走近，並不慌亂；待伸手捉拿，始施施然振翅而飛。飛不遠，落在前頭三五米處，還不忘仰頸唧唧啾啾，欲與行人相樂。

這人鳥共樂圖，於看台街、菜園涌邊街、得勝花園、白鴿巢公園，常年可遇可求。

鳥雀灰毛褐爪，或肥或瘦，皆不知學名；路上行人匆匆過，是土生一族，還是老街坊、新移民？看面相，應是良民。寒來暑往，人、鳥、落葉、和着從天而降的鳥屎雀糞、定時敲響的教堂鐘聲，組合成一幅幅可品可鑒可外揚的“濠江風情”畫。

市井圖畫，栩栩於街巷；萬家煙火，裊裊在灶間。吃貨大省的廚子食神，牢記“民以食為天”古訓，並將之發揚光大。舉凡天上飛，地上跑，水裡游，泥土中蠕動者，都可以蒸、炒、煎、炸；燜、焗、煨、煸，炮製成一道道美味佳餚。

網絡流行語“唯有美食與愛不能辜負”，哄得花季男女“身不能至，心嚮往之”，日夜神經兮兮。兼得愛與美食者，定然身懷絕學，德藝雙馨，長期蒙澤於上蒼。國學大師章太炎，一生愛吃臭豆腐。書畫名家張大千，嗜食雞屁股，謂為人間美味。養生專家篤信羊皮美容、牛鞭壯陽、豬腦補腦。他們眼中的禾花雀，乃天上人參，食之可滋陰潤肺，通經絡、壯筋骨。精明的廚師甚至研發出“三禾宴”，作為冬季大補膳食。

鳥雀可愛。縱使鳴啾枝頭，一副“萬物靈長奈我何”的架勢，也不過逗樂罷了。倘若大地人主心生饞念，滿腦“一鴿勝九雞”，難以主宰命運的雀兒鴿兒，便有生命之虞。弱肉強食的時代，肉食者心中，從來多美味，少生靈啊。

得勝花園又稱“懊悔者之園”，內有滑滑梯、鞦韆椅等兒童遊樂設施，並備長凳供歇息閒坐。我沒有花園尋詩的雅興，我的到訪，多半為書展和校友會活動而來。二○一九年初夏日記，有以下毛坯式文字：六時至皇都酒店，距活動開場早了半小時。折返花園靜坐，雀我同歡，人鳥共樂。用“九分慈祥”的眼神，看雀兒翩然前來。一隻，兩隻，三隻。牠們棲我腳跟、繞我膝前，呱呱咕咕。良久，良久，始戀戀飛走。雀兒有心，我亦有愛。暮色暝，傷揖別，何日君再來？下一回，可有下一回，但知道猴年馬月雞鳴時？

瘟疫三年，少了人際相見，多了人鳥邂逅。總有三五鳥雀結伴嬉鬧於家中書房窗沿、廚房窗前、陽台冷氣機箱上。買回粃糠數十斤，一日兩次灑在機箱上。看雀兒理所當然地前來啄食，我心怡然。只是，這一袋粃糠又快見底，放眼皆“羊群”的當下，還過關購糧嗎？如未能及時補貨，雀兒怨我恨我否？

鳳凰是天下太平的象徵，古人用“有鳳來儀”比喻吉祥徵兆和祥瑞感應。窗前鳥雀，我不知其名，我不嫌其噪聒。我本木訥，與人相處久了，倒也樂意與雀為伍。

歡迎闖進我的生活，我願以“有雀來儀”，歡呼你的到來。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