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縮影

再說我的入醫院見聞。

多年所見，我總覺得私家醫院分配床位時，會把年齡層相當的病者分派到同一病房。如今我也列入老婦行列了，所以同房四人，都是老友記。老友記的相關同房現象，是子女相偕來探視，晚飯時間最熱鬧。視聽紛擾。對床的病者，是個八九十歲的老太太，似有認知障礙的問題。除了昏睡，醒時必高聲大叫，不知她在叫什麼，總是令人困擾。有一個同是老者的弟弟偶然來伴她一陣，只一味低頭看書。護理學員以她為恆常服務對象，每天早上，兩個男生例必在她耳畔高叫：婆婆醒來！婆婆快醒來飲奶哪！據說她只能靠流質食物維生。偶然成功催醒，婆婆即張口大叫。三天過去，出院前，我忽然聽懂她高叫的原來是：家姐要唱歌！竟有一絲悲涼中的真相大白的高興。

這讓人想到老年化社會日趨嚴重，和認知障礙症日趨普遍的現實問題，不久的將來，當四人中有一個是老者，社會的負擔非我們可想像，醫療設施如何應付？老友記大概只能自求多福。又年來在幾波疫情中倒下的無數高壽老人，像這同房病者，一旦感染，還會有其他的路可走？官員說，若要解除防疫約束，請想想那些老者是怎樣消失的？其言直截不虛。

私院中不變的，是處理雜務的員工。中年婦女居多，聽口音，曾是新移民的又居多。她們一貫熱誠工作，走動勤快，帶着笑臉，經過病床時，會安慰病人幾句；常探視對床老人的狀況，還向我介紹醫院餐廳那些說多糟糕有多糟糕的食物中，有什麼可吃的。仗義每多市井輩，年輕的護理學員肯從旁細察的話，必可補足書本和技術以外的不足，成為最真實的醫療從業員。

當然，院內還有一貫的，是早晚往來出巡的醫生們，他們眼中的孔方兄，一直都在膨脹。

（下）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