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縮影

老大常入廠。每次有新見聞。這一次，特別駭人，醫院果然是社會的縮影。

這醫院是熟悉的，以前入廠修理，多數由醫生安排在此治療。可能有宗教背景，院內服務體貼，可愛的白衣天使勤於視察，讓人安心。病房內外時刻乾爽清潔，病人毋須擔心會在洗手間跣倒。以我豐富的住院經驗，這一點，非常重要。

世界不是突變的。年前社會動盪，我因一次小手術住院，發現往年換更時候，披着優雅短披肩的中年護士長領着一隊白衣天使緩步來巡房打招呼的溫馨場面不再。那一次，年輕的護士常緊繃着臉埋怨工作繁重，人手不足。今年，大概要離開的差不多都走了，又或者，制度改變了。一個下午更的護士匆匆來打招呼，表示有需要可喚她幫忙。我的病房門外正對着護士站，常常人跡杳然。一天夜半，出門請她們幫忙，只見一個穿雜工制服的女子，一頭短曲髮，瞪着深深黑眼圈的無神雙瞳，沒有戴口罩，苦着臉，坐在枱前。我想不起來自己有沒有說話，只記得馬上折返，黎明前一直無法入睡；疑惑那人是否一個實體。

日間護士忙不過來時，有幾個新學員在幫忙非緊急的護理工作。他們是新興教育行業的產物。社會有需要，專上學院爭相設立護理學課程，讓學生到醫院實習。我看他們的所屬院校，都是輸在起跑線仍希望能走畢全程的年輕人。手術後人很虛弱，我希望去洗手間，護士便吩咐一個女學員照顧我。洗手間很闊大，她入內即向門而立，叫我小便完了便通知她。我問她若將來從事護理行業，協助病人如廁是免不了的工作，何以避事如此。她振振有詞地說，不是她自己的問題，是怕病人尷尬！然後竟晦氣奪門而出，拋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

我勉強掙扎開門，爬上病床，不安好心地想，這些欠缺同理心的，就是近年在網上學習的年輕人了。

（上）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