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事之間

秋冬時節，柿子“當紅”。從廣西到陝西、從閩粵浙到雲貴川，水柿、紅柿、磨盤柿，柿柿飽滿嬌艷，渲染出萬里山河一派紅彤彤。

我國是柿子大國，栽培歷史悠久，種植面積和年產量穩居世界前列。數千年來，先民就喜愛柿品，視為祭祀供奉和宴享賓客佳果。常有官宦富紳種之於庭院供賞樂品評，更有文人畫家依諧音繪就“柿柿平安”、“柿柿如意”、“喜柿連連”、“四柿同堂”圖。以柿子之甜蜜美學，呈現國民人生哲學，筆墨間散發着濃郁的中華文化氣息。

柿子遍植大江南北，是一種“很中國”的水果。可果腹、可入藥、可品賞，寓意美好，柿子滿足且超出了國人對水果的所有期待。趕上收穫季節，厝邊、宅落、郊原、山野，柿果漸次熟紅，宛如一盞盞曦光綻露的祈願燈，又似一朵朵散落人間的紅燈籠。

以享以祀，以介景福。人心望歲祈豐年，柿園豐年笑意甜。一樹樹柿果嬌艷欲滴，酡紅了柿農臉龐；一波波豐收喜悅，醉美了果農的心。果農笑臉迎豐收，豐收給大地帶來金色，帶來富足，更可告慰先人。如果夜鶯生情、百鳥通靈，諒必樂意為柿子這豐收果、吉祥果、藝文果舒展歌喉，為祖國秀美山川縱情歌唱。

入秋以來，閱讀了數十篇關聯柿子的美文。訝異於各名家新手構思精妙、筆力高超，對秋霜零落、“好柿成霜”之意境越加神往。

霜降柿子熟。枝頭柿果黃澄澄、紅艷艷，為蕭瑟季節帶來一抹抹暖色彩。柿果下樹，旋皮晾曬。門楣前、屋頂上、宅院中，成型半成型柿餅，其色或朱紅或鵝黃，配以綠水青山，驟眼望去，彷彿幼童打翻調色板，頓時驚艷了眾生視覺。若把粉牆黛瓦、鄉村古鎮拉入鏡頭，在藍天白雲映襯下，在寒風吹面黃昏中，幾枚落柿掛枝椏，幾處鴉雀啄柿果。這黃澄紅彤柿子世界，該有何等風雅啊。

柿子皮色橙紅、汁多肉軟，古往今來，不知饞壞了多少食家。閒逛超市水果區，再次感知：西瓜予人高冷感，柚子予人憨厚感，芭樂予人傻佬感，火龍果予人凋零感，檸檬、菠蘿甚至予人“毫無存在感”。說來奇怪，唯有柿子，輕易奪走我的視線，璀璨了我的視域天地。這是一種“忽有故人心上過，一顰一笑總關情”的親切感；一種靜夜湧塞胸口、惦念難忘的神聖感。

脆柿口感嘎嘎，咀之脆脆甜；軟柿吹彈可破，一根吸管可吸吮。對吃凍柿子，京華小販謂之“

喝了蜜”。老舍在《駱駝祥子》中有傳神描繪：“為更實際地表示自己的快樂，他買了個凍結實了的柿子，一口下去，滿嘴都是冰凌！扎牙根的涼，從口中慢慢涼到胸部，使他全身一顫。幾口把它吃完，舌頭有些麻木，心中舒服。”

敲鍵至此，我竟遐想當一回孩子王。領着稚童，帶上微笑，走向柿園。嚼一二甜柿，留唇齒清香。以意念勾連意境，接駁柿裡柿外兩個世界，一同言說大雅小雅，連同那似全還缺的乾坤柿事。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