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有水味

當某個習慣如藤蔓纏身，往往不易察覺。

數年前，弟妹送我一部微型飲水機，儲水量一點八升。那時候我日常的習慣是喝茶，一天之中僅於早晚喝清水四大杯。雖然這機器只飲純水的習性與我不謀而合，然而我習慣飲室溫的純水，它“想喝即熱”的功能便沒有了作用，反而顯得笨拙，還不如直接從水瓶倒水出來快。

養成喝清水只喝純水的習慣也是不得已，都是鹹潮惹的禍！廿多年前的一次大鹹潮，全澳措手不及，連茶餐廳的奶茶也是鹹的。“煮餸不用落鹽”是那幾年大家泡在鹹水中的苦中作樂。吸收太多鈉對健康不利，而且自來水質實在太鹹了，自那時起我便開始喝瓶裝純水。又聽說只喝純水容易骨質疏鬆，所以我仍然用自來水泡茶喝，以防骨頭過早散架。

日出月落糾纏地球生態，天文潮汐裹挾江河奔流，而我那不能忍受自來水味道的習慣也已滲透全身經絡；我那慣壞了的味蕾對水的味道敏感得像初生嬰兒。乃至在國家力保供澳門的水鹹度降至最低的這些年，啖不出鹹味的自來水我竟品出一種沒法形容的味道。

J年輕時住在非、歐兩洲，人到中年供職在香港，之後安居澳門。每每看到我五官扭作一團，說這杯水有怪味的時候，總忍不住說：“澳門的自來水很乾淨的好嗎！”隨即搬出一堆水質報告上得來的術語“訓導”我。但對於我這左耳入右耳出，只遵從味覺的人，他沒能說服。

去年冬天開始我嘗試多喝水、少喝茶。弟妹送的飲水機抓緊機會效勞，熱情且鞠躬盡瘁。等到我驚覺自己在夏天也選擇喝攝氏五十度溫水的時候，室溫水從我的口腔骨碌下去，竟有些與舊愛狹路相逢的決絕與慘然。

報章滿版大鹹潮將至的消息與解決方案，讓我猛然記起被鹹水損壞了的兩台電熱水爐，與飲水的種種過去。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