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處理勾起回憶的物品

自己定期做家務的好處，是親身體驗一下，家中有哪些其實不需要的用具、擺設和雜物，該及早處理。就因為清潔的人不是你，所以你一直理所當然地讓它存在，以滿足自己的擁有慾。親自打掃就會把很少用的東西處理掉：或打包，或送人，或丟到垃圾桶。從中可以理解家傭內心的憤怒和不滿，簡化雜物，設定合理工作流程，讓其遵守。

有次到朋友的家，進入兩個世姪女共睡的房間，驚見滿地物品。所有桌子都放滿東西，於是把不斷再買或朋友送的小飾物、擺設、包包、化妝用品……說得出說不出的東西，通通都放到地上。這對姊妹花，由出生第一天到長大成人，家裏一直都請家傭。我完全想像不到，她們的家傭是如何清潔這間房的。

幸好故事的下集是兩姊妹“改邪歸正”。她們先後結婚，各自成家，我再訪她們的居所時，未嫁時的恐怖場面，幸未出現。能夠對物慾及時煞車，是一個幸運的案例。我懷疑背後的真正原因，是她們被逼面對自己買買買的狂歡行為，因為已無家務助理可以轉嫁清潔除塵苦活了。

我雖然奉行堅壁清野政策，食物及消耗品之外的東西，盡量不買，但幾十年沒搬過屋，人口由七人變為三人，人走物在，雖然送走了不少衣物、書和用具，留下來的仍然很多。最難處理的是能勾起回憶的東西：老么手寫的條理分明的生物及化學筆記、大女給父母報告留學生活的書信和聖誕卡、父親娟秀字體的電話小本子、母親上長者書院習的書法、我和老公去旅行時的行程簡記和登機證……年長月久，都胡亂放在不同的紙箱中。為防家傭偷偷丟掉我這些“寶物”，和看起來很殘舊的書（如半世紀前弟弟讀過的一大堆連環圖），我向她劃出紅線：未經本人同意，凡是有字的紙，一張也不能丟！

（假如沒有家務助理 · 五）

沈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