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高長大
我心煩得很,輾轉反側了大半個晚上,好不容易剛剛合上眼,又被三個月大的寶貝女兒不太響亮的哭聲吵醒。凱茹在旁邊只“嗯”了一聲,看樣子她太累了,睡得很熟。反正我的睡意已經消失得七七八八,於是便起來抱起小乖乖,換了她的尿布,熱了她的早餐。我們坐在大廳沙發上,她小手亂舞,小嘴含着奶嘴,兩隻大眼睛只看着我笑。我忍不住低頭親了她一下,心中的煩惱自然地丟在一邊,默默地希望她快高長大,一生健康快樂。
公司的進展不太順利。公司是我創建的,是一家藥物研發公司,目標是研究和開發能夠延長人壽命的藥物。我曾經是在一所名校內、一位名師下受訓的博士後研究員,專精於控制動物細胞生長速度的生化研究。在二○一四年,英國公佈了一項大型臨床研究的結果,指出二甲雙胍可以延長人壽命約百分之五點五。二甲雙胍是治療二型糖尿病的第一線藥物,這個臨床研究發現它不但可以幫助治療糖尿病,而且還意想不到地觀察到服用此藥物的糖尿病病人的壽命,比不服藥的健康正常人還長。之後,好幾項研究也都先後證實了這藥物有延長正常人壽命的藥效。這當然是很重大的發現,轟動了整個生命科學的學術界。但人們仍然不淸楚它的分子藥理機制,究竟為甚麼它能延長壽命。而且二甲雙胍有噁心、腹脹、腹瀉以及腹痛等副作用,更重要的是在肝腎功能不足的人們中、它還可能會引起代謝不平衡而乳酸中毒,嚴重者甚至會死亡,因此不宜廣泛使用。我的公司就是希望藉着這個基礎來發展更有效、更安全的藥物,目標是將人的壽命延長至兩百歲左右,而且保持活力充沛、青春健康。如果成功,不但利潤無可限量,對人類也肯定是項重要的貢獻。
有朋友曾經問我,用藥物延長人類的壽命符合醫學倫理嗎?我毫不猶豫便說,人類歷史上都一直用各種方法來延長壽命:飲食習慣的改進、生活環境的改善、醫藥技術的改良等,目的都是為了維護健康、增長壽命。我只是用最新的知識、最新的技術,希望在短時間內邁出一大步而已,與已經存在的醫學倫理並無衝突。
公司雖然說是我開的,但其實我只是技術投資,主要的營運資本還是來自一家天使投資公司。兩年多前我在教授的指導下,花了不少心力終於研究出二甲雙胍延壽的藥理機制——它能夠直接抑制細胞內操縱生長和衰老速度的三種蛋白激酶。在研究報告中,我還指出了利用人工智能技術開發更好新藥的可能途徑。投資公司的負責人看到我的研究結果,非常有興趣,便和我商討投入八百萬美元的啟動基金,慫恿我創立新公司。我當然喜出望外,於是拿了這筆資金,在查爾斯河北岸的生技大樓租了半層作為實驗室和辦公室之用,再聘了三個研究部門的主管:一位人工智能專家、一位藥物化學家、一位細胞生物學家,再加上五名研究助理和兩名行政助理,還買了一套人工智能專用電腦系統、一台高速有機藥物合成儀器、一台全自動細胞生化檢測系統、許許多多大大小小必要的配備器材,便興致勃勃、信心十足地掛起招牌,向着光明的未來邁進。
我打電話告訴在澳門的爸媽,他們高興得不得了。一向不太喜歡說話的爸爸,在電話中也一直在說:“好……好……好……”
我們開始時主要利用二甲雙胍作為基礎,合成化學結構相似的化合物,然後在實驗室培養的人纖維細胞測試,看化合物能否減慢細胞生長和衰老的速度。但花了差不多兩年時間,進度比我們想像中慢得多,合成和篩選了兩萬多種新化合物,仍然是一敗塗地。這些新的藥物如果不是藥效太差,便是副作用太強,都不能用在人身上。這些困難令整個硏究團隊非常沮喪,我更是憂心忡忡。而且下個月便是半年一度的董事會議,我們要向投資公司報告研究進展。因為啟動基金已經花得差不多,如果投資公司對我們失去信心,不願意添加資本的話,公司便要結業了。
我坐在辦公室裏,呆呆地看着窗外灰濛濛的天,毛毛的細雨罩着河對岸波士頓市中心許多雜亂地堆在一起的大廈。
我的思緒也同樣的雜亂,自從女兒出生之後,因為健康問題需要專人日夜照顧,爸媽想飛過來幫忙,但因為疫情無法成行。所以凱茹便辭去了她在公司市場推廣的主管職務,專心留在家中照料小寶寶,日常開支就只能靠我一個人獨力承擔。如果公司結業,小家庭的經濟便成了極難解決的大問題。加上如果沒有了公司的醫療保險,女兒的龐大醫藥費便沒有着落。我忍不住問自己:“怎麼辦?”
我搖搖有點昏脹的頭,只希望最近設計出的新化學結構能夠有突破性的效果。我輕輕的推開椅子,準備下樓去吃午飯。忽然電話響起,是研究助理叫我立刻到細胞實驗室。我心跳不自覺地加速,毫不遲疑、半跑步地衝到實驗室。實驗室中已經有幾個人圍在顯微攝影機的屏幕前面,他們見到我來到便讓開一點,使我也可以看到屏幕。屏幕上看到攝影機下面的兩個培養皿,其中一個培養皿中的細胞生長得很好,滿滿地堆積在一起,覆蓋了整個畫面,另外一個培養皿中的細胞卻似乎生長得比較慢,疏疏落落,但它們看起來非常健康。我一下子忍不住驚呼,我們發明了可以減慢細胞生長、減慢衰老的藥物了!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哈!研究成功了!
可是,圍觀的研究人員卻面面相覷、鴉雀無聲。然後,細胞實驗室的主管腼腆地告訴我,真正的結果是和我的想法剛剛相反,疏疏落落的細胞是沒有藥物處理過的對照組,我們看到的是這些細胞的正常生長速度。而長得滿滿、堆在一起的細胞才是治療組。我們的新藥不但沒有減慢衰老,反而加快了細胞生長速率、加快了它們的衰老。同樣的實驗已經重複了三次,每次結果都一樣。根據他的計算,藥物增加了細胞生長的速度大約二十倍。他還在屏幕上指出一些正在快速分裂的細胞,和許多開始凋亡的細胞。我的心一陣痛!怎麼會這樣?我們用精準設計而合成的藥物,竟然會得到與預期剛剛相反的結果!我們想抑制細胞內操縱生長和衰老的蛋白激酶,結果反而激活了這些激酶!
凱茹通常在上班時間不會打電話或傳短信給我,怕干擾我的工作,但那天卻傳來短信,說正在送女兒去急診室。我立刻打電話問她,她在救護車上說女兒剛剛在家中呼吸停了,她做了心肺急救,小寶寶現在正呼吸氧氣,情況似乎已經穩定下來了。
我趕到醫院時,女兒已經由急診室轉到加護病房。在醫院中觀察了一日一夜之後,謝天謝地,她的心肺功能都回復到接近正常,便回家了。
開董事會的那天,投資公司派了三位高層主管來參加,我自然也率領了公司的三名部門主管出席。我們先報告了公司的財務狀況——啟動資金基本上已經用光,再報告目前技術上的困難和尚未成功的研究結果。投資公司的代表們聽了之後緊皺着眉頭、抿着嘴,一言不發。到了最後,我才滿懷信心地介紹我們的最新發現:能夠加速動物生長的藥物!
自從細胞實驗之後,我們用小鼠做了一系列實驗,結果證實了新合成的化合物真的可以加速動物整體的生長。我們將不同濃度的藥物放在小鼠飲用的水中,按照牠們每天飲水的量,便可以計算出小鼠服用藥物的劑量,結果證明每天服五微克的藥物效果最好,可以增加生長速率二十倍左右。也就是說,正常小鼠從出生到成長需要兩個多月,服用藥物之後只要三天便完全成長,最重要的是動物的健康和各種生理功能似乎和正常的小鼠沒有分別。但藥物也加速了動物的衰老,正常小鼠的壽命大約有一年半左右,服藥之後二十多天小鼠便呈現衰老的現象,一個月便死亡。
代表們聽了之後眉頭皺得更緊。
但是因為藥物增加了動物整體的新陳代謝,也增加了對藥物的代謝速度,因此藥物不會積存在體內。只要一停藥,藥物的功效便會立即停止,生長速度也會立即回復到正常狀態。所以我們可以準確地控制加速生長的時間,動物成長之後在適當時候停藥,便不會加速衰老、不會加速死亡。
投資公司的代表們仍然緊皺着眉頭。
其中一位代表問:“那麼這種藥在人身上究竟有甚麼用?能夠治療甚麼病呢?”
我回答說:“我們目前認為它對人可能沒有甚麼用途……”
代表立刻追問:“那麼我們為甚麼還要繼續投資發展這個藥呢?它有甚麼用處呢?”
我笑着說:“豬牛羊雞鴨鵝。”
大家的眼睛一起張大,立即明白了。
兩位代表不約而同地問:“申請了專利沒有?”
我說:“申請文件已經寄給了美、加、歐盟、英國、中國、日本和澳洲的專利局,其他國家也在陸續申請中。”
兩天之後,投資公司決定添加三百萬元運作資金,繼續支持我們公司,還計劃半年後公司在股票市場上市,大規模融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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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團隊受到如此鼓舞,自然士氣大振,便和附近大學的畜牧學院合作,試驗新藥在豬、牛、雞身上的作用。我們每天將計算好的藥物劑量混在飼料中,給剛斷乳的小豬和牛犢,以及剛孵出來的小雞食用,然後每天觀察動物的行為,測量牠們的脈搏、血壓、呼吸、體重、身長、體型比例等形態數據,並且抽血檢查血液中各種生化指標,也收集所有尿液和糞便,確保這些排泄物中不含藥物,免得污染環境,對其他動物產生無法控制的影響,也順便檢測腎臟和腸胃功能。我們發覺給藥之後,小雞三、四天便長成,豬要九到十天,牛也只需三十到三十五天便發育到可以屠宰的大小。牠們的日常活動、健康指標等也和正常的動物沒有分別。動物成長之後,我們停藥七天,確認動物的生長速率回復正常,然後才屠宰,再收集和測試所有內臓、肌肉和骨骼的樣品,證明組織一切正常,沒有異常或病理變化,也完全沒有藥物殘留。我們還將這些動物的肉讓志願者試吃和評估,他們的評語是與正常生長的家畜口感和味道都沒有分別,只是肉質很嫩,比正常動物的肉好吃。
我們將這些研究結果在新聞發佈會和畜牧學學術期刊公佈之後,公司的名氣大增,全球的報章、電視、網絡媒體都爭相報道,還一天到晚請求到公司來採訪。但最重要的是,世界各地的政府、農場和畜牧公司都紛紛下訂單、購買安全有效的“生長加速劑”。我也不淸楚公司的銀行帳戶膨脹了有幾多百倍,因為數字天天在變。
我們也不只是唯利是圖,公司還設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處理對非洲及南亞貧窮地區捐贈加速劑的有關事項。
我們的成就除了增加了畜牧業的生產效率、創造財富之外,更提升了全球高品質營養的供應、減少了營養不良人口的數量,而且縮短了動物的養殖期,減少牧草、玉米,或其他飼料的需求,也減少了動物的排泄物。而改善了對全球環境的惡性影響,實在是一箭多鵰,我們也理所當然地名利雙收。
當公司股票上市時,員工分到的股權都足以使每個人舒適地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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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成功使我近來睡得很好,但還是會被寶貝女兒不太響亮的哭聲吵醒。於是便起來抱起小乖乖,習慣地換了她的尿布,暖了她的早餐。坐在大廳沙發上,我低頭看着她瘦小的身軀,不禁有些擔心、也有些難過。
女兒是早產嬰兒,在媽媽肚子裏六個半月便趕着出來,出生時體重不足兩磅,身長也只有十三吋。因為早產,她的心、肺、肝、腸、胃等都未發育成熟,體溫也不能自己控制,所以出生後要在小兒加護病房住了一個多月,到了能夠自行進食,能夠保持體溫,才可以出院回家。專科醫生說在家中還是要小心留意嬰兒的呼吸和脈搏,如果心跳或呼吸停止便要進行急救。可幸的是這些健康問題在女兒長大後便會慢慢消失,智力、身高、體重和體能都會和正常兒童沒有太大的分別。
但上次例行體檢時,醫生說女兒的發育比預期中緩慢,而且也有過幾次呼吸減慢、差些停頓的虛驚。我不應該擔心嗎?只望她能夠快些長大,便可以快些渡過這些難關。
我自然想到生長加速劑——能否用在女兒或其他早產嬰兒身上呢?或者可以幫助他們縮短危險期?造福這些家庭?
可是回心一想,我們對這藥物在人體的作用和可能有的不良反應仍然知道得很少,尤其是成長之後,生長加速劑對生理和心理引發的長遠影響更加難以預測。除非我們先用動物做長期試驗,否則用在女兒或其他嬰兒身上的風險實在太大。
算了吧!還是讓小寶寶順其自然、正常地長大吧!我們只要小心地看護她、照顧她,她一定可以快高長大、健康正常的!我忍不住低頭親了她一下,放下了腦中的思緒,我抱着她、她依着我、兩父女在沙發上便甜甜地、朦朦朧朧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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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不斷地擴大,一方面要處理大量訂單帶來的需求:改進藥物生產的效率、確保化學原料的來源和質量、運輸鏈的完善、訓練各地農場如何正確使用藥物等。另一方面仍然不忘初衷,繼續研究減慢衰老、延長壽命的藥物。整家公司上上下下都高高興興地忙。
這一天,我正在審閱最新的研究數據,突然接到“國防尖端科技研究所”的電話,請我盡快飛去國防部,說有重要的事情商討。我……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接見我的是肩上鋪了星星的將軍,他自我介紹說是尖端科技研究所的所長。他要我先簽了一份保密協議書,保證不外泄我們的談話內容,否則按刑法處理。之後,他說研究所對我們的生長加速劑非常感興趣,希望我能夠幫助發展它成為可以在軍隊中使用。
他解釋說:“如果加速劑能夠加快人的生長,那麼軍中平時便不必招募和維持大量的軍人,只要在需要時才將無家可歸的孤兒加速生長,一邊生長、一邊訓練,在短時間內便可以使他們成為能夠上戰場的戰鬥人員。長遠來說,用這個方法來減少常備部隊會大幅度減少軍費,對國家、對人民都有好處。”
我來之前也大約猜到他邀請我商談的原因,便問:“這合乎醫學倫理和法律嗎?”
他說:“國家本來就常常要求人民為國捐軀、犧牲生命,我們要求小孩子快些長大,實質上並沒有違反這個原則,況且快些長大比犧牲生命在某程度上輕得多。”
我又接着問:“但他們是小孩,沒有自主能力,我們能強迫他們服用藥物和訓練嗎?這樣合法嗎?”
將軍胸有成竹、早已準備好答案,他說:“小孩子日常生活上很多事情一直就已經是由家長或監護人決定的,譬如父母迫小孩練鋼琴,違法嗎?迫小孩吃維他命丸,違法嗎?我們只要在法律上成為這些孤兒的監護人,便可以合法地要求他們快高長大。”
我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又遞給我一份標着“責任聲明書”的文件,說:“請你不必擔心,所有法律責任都由我們來負責。”
我仔細讀了聲明書中的條款,又看到他和國防部長的簽名,一下子找不到拒絕的藉口,只好勉強答應。
我說:“我們以前的研究都是為了藥物在畜牧業中的使用,如果要用在人身上,我們還要補做一系列的動物實驗。”
“例如?” 所長問。
我想了一下,說:“我們要知道服藥後藥物在體內的分佈,藥物對智力或認知能力的影響,停藥之後有沒有長遠的不良反應。”
“要多久?多少經費?” 他又問。
我說:“這些實驗都要用猴子來做,藥物分佈和智力測試三個月便應該可以完成,長遠的不良反應需要差不多一年吧!經費要仔細計算之後才能告訴你。”
他說:“經費多少不重要,請盡快全速進行!”
我回公司後,立即展開猴子嬰兒的實驗,發覺結果和以前用的動物非常相似,猴子生長的速度加快了二十多倍,身高體重肌肉骨骼的發育都很健康,和正常的動物基本上一樣。可是藥物分佈和智力測試的結果卻出現了問題!
我們發現猴子口服生長加速劑之後,藥物在全身各個器官中都均勻地分佈,但它卻不能進入大腦的神經組織中。這其實並不罕見,因為大腦血管的內皮細胞生長得非常緊密,形成了一道屏障,生物學家稱之為“血腦屏障”,使血液中的一些化學成分——包括很多藥物或食物中的一些化學物質,不能隨便地進入大腦,而傷害神經細胞,破壞大腦功能。生長加速劑也因此而被拒於大腦之外。
藥物不能進入大腦,也就是說整個身體都快速成長了,只有大腦仍然按照正常生長速度慢慢地發育。我們測試猴子的認知、記憶和分析能力,也驗證了這個結論:看起來已經是成年的猴子,牠們的智力仍然停留在嬰兒階段!
我第一時間將這些結果全告訴所長,他聽到之後,在電話裏沉默了半刻,然後問:“還有其他副作用嗎?”
我說:“沒有了,其他一切都正常。”
他說:“那就請你按原定計劃繼續研究工作。”
我有些不解,問:“快速長大之後的人的智力會嚴重不足,這樣的士兵有用嗎?”
“只要服從命令,智力不一定重要。” 他回答說。
我正想反駁,他說:“請你不必為這個問題費心了,繼續研究工作吧!”
於是我們只好繼續觀察快速成長的猴子在停藥之後的生態、生理和生化變化。牠們除了智力落後之外,其他一切指標看起來都頗為正常。每個月的報告我都按時呈交所長。
幾個月之後,猴子的觀察差不多快完成了,我又接到所長的電話。他問:“明天有空嗎?”
我答:“有!”
第二天,他派了一架軍機來接我,飛了一個半小時,又轉乘直升機,飛到四面環山的部隊訓練基地。他在停機坪上,一見到我便笑着問:“要看研究成果嗎?”
我有點不明白,問他:“甚麼研究成果?”
他一面走,一面說:“人體實驗。”
我又問他:“動物實驗還未完成,怎可以在人身上做實驗?”
我們走到操場,將軍說:“近來國際情勢非常不穩定,國家短期內可能需要大量軍隊,所以我們加快了研究步伐。自從大半年前你告訴我除了智力落後之外,藥物沒有任何副作用,我們便開始人的實驗……”
我覺得不妥,正想追問,將軍立即舉起手,明示我住口。他繼續說:“還記得一切法律責任由我們來負責嗎?” 我只好閉嘴。
他停了一下,再說:“第一批六個小孩已經長大成人,今天是他們入伍訓練的結業操。所以我特別邀請你來一起看他們的表現。”
操場上,只見六名身材高大的士兵剛剛翻高爬低跑完佈滿障礙物的跑道,來到我們前面的靶場,準備射擊測驗。
我問將軍:“他們的智力落後,訓練有問題嗎?”
將軍說:“他們的軍事訓練完全沒有問題,只是常常會發小孩子脾氣。”
話還沒說完,其中一個士兵不知道甚麼原因被旁邊的同伴推倒,哇哇地哭了起來,哭聲不太響亮,聽起來像我女兒一樣。
他一面哭,一面撿起全自動步槍盲目地向四面八方亂射。我嚇了一跳,可是躲避不及,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我下意識地想用手摀住傷口,但雙手已經麻木、動彈不得了……
我心知不妙,朦朦朧朧地張開眼睛,低頭一看,卻看到小女兒在我懷裏剛剛醒來,哇哇地哭,小手也在亂動,不斷地捶在我的胸口上。
凱茹從睡房走出說:“看你們兩父女多可愛,在沙發上睡了半個晚上。”
我傻傻地笑,被壓麻了的手,連掛在嘴角的口水都抹不了。
希 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