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罰”畫畫

有一次小息，我和另一位老師搭檔當值。一名個子小的風紀匆忙走到我們面前，直指一位不遠處的學生，說：“老師，剛才我見他搶同學的東西，打算帶他到訓導處作報告，但他瞥了我一眼後，繼續跟其他同學玩耍，若無其事。我嘗試勸喻，仍然沒有起到作用，他根本不理會。”

這男孩，雖然我沒有教過，但我記得，是小學五年級學生。

那位跟我搭檔的老師，對於無視校規的學生，向來是零容忍的，因此二話不說，以命令的方式，向着那方向大喝：“那位同學，給我過來！”那響亮的聲音，我肯定他是聽到的。可是，他同樣只瞥了我們一眼，然後轉身，慢步離開。作為一名小學生，這樣的行為，夠讓我感到意外與震驚。於是，我自然地走上前，截住了他。

他到底是一名小學生，面對老師，還是有一種敬畏心，不會作任何對抗。當時，除了在解釋事件上“難以啟齒”，我彷彿還感受到這位小男孩的“不知所措”。出於關懷、了解——也許還有其他原因，我倒想獨個兒處理這事情，單獨跟他聊一聊。向搭檔老師示意，以及告知其班主任後，我就把他帶到家校會的工作室去。

在工作室裏，他沉默不語，面略帶愧色。按規章，我是可以先向他訓話一頓，然後就是留堂、記缺點、見家長、寫悔過書……諸如此類的“訓輔招式”，自然是能派上用場。這樣，學生雖然不甘心、不情願，卻終會屈服於校方的“強權”而照着意思受罰。驟眼看來，學生的行為處理了，學校也盡了教育的職責，然長此以往，學生的問題終究沒有得到根治。由於不會自發改善、規範自身行為，在沒有老師看管的情況下，他們仍會不斷作出種種的偏差行為。

“同學，不用緊張，放鬆點吧。剛才老師想找你幫忙辦點事情，但你為甚麼都不理睬？”我特意拋出一個話題，好讓他能感覺輕鬆一點。他突然臉紅起來，輕聲細語地說：“我以為……以為老師要處罰我……”我會心微笑道：“為甚麼你會這樣想呢？”小學生還是誠實的，他一點一點的把剛才整個過程告訴給我。事情大概是：他起初跟同學因小事爭執，後來更因某種原因，打算搶同學手上的東西，這行為剛好被經過的風紀看到。他知道是自己不對，但害怕校方“記手冊”、“見家長”，把這“醜事”告知父母，就假裝沒事，轉而跟旁邊其他的同學玩耍……

隨後我們閒談了約十分鐘。我思索了一會，最後始終沒有按校規對他進行嚴厲處分，而試驗性地作了另類的“處罰”——我意識到，他跟其他小學生一樣，喜歡畫畫，於是給他一些畫紙，吩咐他把平日小息時自己喜歡做的活動畫下來，並交回給我評分。

這方法確實奇妙而奏效！隔天，他主動交來了幾幅畫。我逐一翻看——籃球、足球、跳繩、乒乓球、跳飛機……“畫得很真棒啊！而且我都不知道，原來你有那麼多興趣。以後小息，老師若有空閒，會來看看你是否真的有做這些自己喜歡的運動。”他點了點頭，微微的笑了。那微笑，除了是一種身心釋放出來的輕鬆，我想，更多的，是被表揚、被關注之後的那種欣喜與快樂。

往後的小息，我會無意中想起這位學生，有時也特意向他投放視線。每當他盡情地跟其他同學運動，從他臉上的笑容、身上的汗珠，我感受到一種莫名的純真與朝氣。作為教師，所期望看到的，也許正是學生這種在陽光下揮灑着的青春氣息。

事情已過多年，直至現在我也不確定，當時這樣的“處罰”方式是否恰當，但我深知，教育是塑造人類心靈的藝術，而絕非生硬的說教和強迫。我們教育學生，首先應當做到情真意切，與學生建立一座心靈互通的橋樑，這樣，教學的過程就不僅僅是講究課堂管理、教學技巧的施展，而是充滿了人情味的互動與溝通，是理解、尊重、接納與寬容。“愛是教育好學生的前提”，對於任何學生，我們應當放下架子，敞開心扉，親近他們，以真誠、關愛之心來觸動他們的心弦。

高勝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