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何物
月來忽然很多題為“伊朗式”的電影:伊朗式英雄、伊朗式分居、伊朗式遷居、伊朗式離婚、伊朗式審判……我還沒來得及看完所有“伊朗式”的電影,也沒有歸納大主題的功力,但看了“英雄”一齣,倒是有“英雄何物”的興嘆。如果說英雄是有作為的人,有出眾才能、造福世人的話,這伊朗英雄,實在平凡得可以。然則電影只具反諷意味?
電影原題《一個英雄》,譯名加個“伊朗式”,敘事便變成伊朗化;圈限了一個視角,少了好些質疑,結論必然是:這只能是伊朗的故事。那麼它為什麼會得康城影展獎項?
即使只從伊朗的個別視角出發,電影看去仍是小題大做的事件被合理化。假釋犯因拾金不昧而成為人民英雄,全家進入亢奮狀態,報章電視為他宣揚,監獄官和慈善協會為他眾籌還債,頒發獎狀,擬助他贖身免獄。因着導演的功力,故事發展自然。假釋犯成為社會高尚道德的化身,看他帶着獎狀到處去,我們會問,這樣的英雄有點兒戲?然後債主即他的前外父出來提問題,指他只因還了金幣便得獎,無數做好事的人卻沒獎。最重要的,是他未還債(做法律上正確的事),故仍是戴罪之身。於是虛擬世界開始質疑當事人,追問離婚原因、金幣失主的真假、拾金還金是個謊言?每一個細節都附着一番現實的衝突。英雄落難。結果眾籌的錢被挪去協助另一囚犯離獄,主角好夢成空,返獄服刑。我們會問,這場“民間造英雄”的鬧劇,表現了伊朗社會的單純與脆弱?在沒有驚天大陰謀的支配下,社交媒體使現實世界風起浪湧,流言像流沙,人們無力質疑及找尋真相,而拷問善惡又無力判斷善惡的,則是法治的崩壞。
說着的,原來是最普遍的新舊世界衝突的一場診斷:傳統現代、網絡欺凌、道德淪墜、世態炎涼、羊群心態……我看到的,還有重述的困難。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