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爾 · 金特》的外行碎碎念

第三十四屆澳門國際音樂節，在交響樂劇《培爾 · 金特》的上映中，拉開了華麗的帷幕。該劇是挪威作家易卜生的戲劇作品，由挪威作曲家格里格改編為組曲，格里格為了盡善盡美，幾乎終生都在修改配樂，因此，這部劇也很難說哪個版本最完整，但是它的經典毋庸置疑。

本次音樂節上演的這部劇，是以單人朗誦加聲樂獨唱、合唱團和管弦樂團的交響樂劇形式呈現，相信台灣音樂人焦元溥對此貢獻良多。歷屆的澳門國際音樂節讓我得以欣賞過戲劇、歌劇、話劇、舞台劇，至於交響樂劇，則還是第一次，確實很精彩。

該劇管弦樂團的指揮是張潔敏，這也是我第一次領略女指揮家充滿激情的風采。配合劇情的發展，音樂在應該激昂的地方高亢，應該低沉的地方婉轉，很能帶動聽眾的情緒，節奏把握得相當不錯。幾位聲樂女高音對角色的演繹也恰到好處，特別是郭森對索爾維格的演繹，生動地表現了索爾維格的溫柔、堅貞與聖潔。合唱團的歌聲則很好地烘托了劇情。

最值得一提的還是我們的霸道總裁——王耀慶。其實他主演的電視劇我一部也沒有看過，與其說我了解他的演技，不如說我更喜歡他在各種短視頻中展示的逗比，但這次他聲情並茂的表演，讓我真的領略了他的演技。

他在劇中的表演方式是朗誦，要通過聲線的變化、肢體語言和表情來飾演劇中的所有角色，要表現出他們的喜怒哀樂，以及生老病死。他成功地表現出了浪蕩子培爾金特早年的玩世不恭和晚年的幡然悔悟，培爾金特母親阿絲對兒子的怒其不爭與舐犢之情，深愛培爾金特的索爾維格的堅貞與癡心，山妖的捉摸不定，等等等等。

其中，有些片段令人捧腹大笑，比如培爾金特的財富被偷走，上帝又給了他土耳其服飾和一匹馬時，他說：“啊，感謝上帝賜予的健康碼。”有些又令人哀傷，比如阿絲去世時培爾金特的哭泣，培爾金特老去後的悲涼，王耀慶都把握得很到位。

最關鍵的是，他在朗誦部分結束切換到音樂演奏時表現出的那種鬆弛感，比如手在打節拍，身體則隨音樂搖頭晃腦，看得出他在享受這個過程，而這本身也是一種可以傳達給觀眾的情緒，鬆弛，享受其中就好。

至於劇情，則是講述浪蕩子培爾金特放縱、歷險、獵奇、飄泊最終返鄉的一生。從傳統意義上來說，該劇被公認為挪威著名的文學家易卜生創作的一部最具文學內涵和哲學底蘊的作品，也被認為是一部中庸、利己主義者的諷刺戲劇，是探討人生在世，是要做自己還是只為自己？易卜生在劇本中大量採用象徵和隱喻的手法，諷刺了挪威上層社會的極端利己主義。該劇的創作背景是一八六四年普魯士入侵丹麥，丹麥、瑞典和易卜生的母國挪威，號稱斯堪的納維亞三兄弟，而瑞典和挪威卻在丹麥被侵略時袖手旁觀，這種塑膠花兄弟情以及極端的利己主義都促使了易卜生創作了這部重頭戲。

而格里格受易卜生邀請為該劇譜寫戲劇音樂，亦是相當理解易卜生創作的深意。關於易卜生的這部詩劇，他曾在他創作的《第二組曲》的扉頁概括並作了這樣的說明：“培爾 · 金特是一個病態地沉溺於幻想的角色，成為權迷心竅和自大狂妄的犧牲品。年輕時，他就有很多粗野、魯莽的舉動，經受着命運的多次捉弄。培爾 · 金特離家出走，在外周遊一番之後，回來時已經年老，而回家途中又遇翻船，使他像離家時那樣一貧如洗。在這裏，他年輕時代的情人，多年來一直忠誠於他的索爾維格來迎接他，他筋疲力盡地把臉貼在索爾維格的膝蓋上，終於找到了安息之處。”

是的，這其實仍然是一個關於愛和拯救的老梗，引用劇中的話來說：“往來追逐，最後全是錯誤；迷路失足，卻有癡心人一生守護。”培爾金特最終在索爾維格對他的信念裏、希望裏、愛情裏，發現了真實的自己。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不如說此劇中的愛，是一種單向付出的愛，是“我愛你，與你無關”的這麼一種充滿隱忍與自我犧牲的愛。索爾維格在培爾金特一生的浪蕩中得到了甚麼？即使劇中沒有寫，也能了解到必然是無盡的孤獨與等待。為甚麼聖潔的女性要付出一生為浪子祈禱，盼望他浪子回頭？如果索爾維格在等待中失望並且開始新生活，那麼靈魂得不到救贖的浪子悲歌是否更為痛心，從而加深戲劇的悲劇色彩，從而使浪子更痛悔於從前的放蕩不羈與不知珍惜？

總之，這是一部精彩的音樂劇，既讓我們體會了朗誦、聲樂和管弦樂結合在一起所發生的奇妙的化學反應，也讓我們能在觀劇完畢後作進一步的對於人生、對於愛情的思考，有劇如此，夫復何求？

龍 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