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關取級》趙匡胤借人頭的人性化

《高平關取級》是粵劇十八大排場之一，取材自北劇，傳統是老生和花臉行當戲，粵劇改為小武和老生（或武生）行當戲。趙匡胤的開臉全紅滿色，紅色代表忠勇俠義，為正面角色。眉、目和前額勾黑白兩色，眉與眼之間，描一道紅色龍紋，是真龍天子之象。

粵劇排場戲流行於清代中晚期，只有部分曲本流傳，唱的是中州古腔，音樂性不強，但曲本所交代的人物、事件清清楚楚；將才的神韻，武夫的氣度，感情的跌宕，以至於糾結難纏的思潮起伏，統統都在唱詞中表達出來。

坊間保留《高平關取級》的影音作品不多，較早的有一九六○年任劍輝和梁醒波的錄音，較近的有二○○三年李龍和阮兆輝的錄音。月前李龍和阮兆輝在戲曲中心再度攜手演出，兩位資深大老倌演來不同凡響，常人不熟悉的古腔曲本聽來饒有趣味，除了唱和做的深層功力帶出濃厚戲味，有趣的是曲本的內容非常生動，二人相話，情義相關，十分人性化。

趙匡胤生於亂世，少壯從戎南北奔走，後投靠郭威助其篡後漢立後周。時燕雲十六州先後收復，唯東魯王高行周鎮守高平關，後周屢攻不克，郭威得悉高行周與趙父是結拜兄弟，乃挾持其雙親，逼使他取誼伯父人頭以息干戈。這是趙匡胤借人頭的時代背景。

依曲本所唱，趙玄郎披星戴月快馬奔馳，此行凶險且無勝算在握，還須借酒壯雄心。來到高平關，見懷德、懷亮二子與四員虎將把關，心知不妙，幾想轉身回返淮慶，但不知如何，似有神靈附體，他單人匹馬渾噩過關，竟無人察覺。輕易來到行營，帳前張望，見白虎堂前一員老將，手執兵書，意氣昂昂，認得他就是少年曾戰九家灘的高耀祖，當下被他的虎威懾住了。這時的趙玄郎忐忑不安，原來他的意圖已被識破，伯父的問話只好支吾以對。

事緣高行周早有夢兆，見一紅面漢子到來借取人頭，心覺不利，遂命懷德、懷亮緊守關前。是日宵來觀星，知趙匡胤是真命天子，因此要侄兒脫開燕氈大帽給他一相。觀相之下，果然是：“赤鬚龍，降下凡塵。唉呀，他丹鳳眼，蠶臥眉，燕氈蓋定；五柳鬚，飄胸膛，好不驚人。”

高行周心知當前戰局形勢，死守高平關亦無生路，侄兒既有九五之尊，乃決意助他成功。此際玄郎呈上父親手書，申明借人頭全大義，自當保證其家人子女平安，並許妹子與懷德配婚姻。高行周接受條件，打掌立誓不算數，要寫下合同，還要三媒六證。他提出好幾個人名，包括日後受封護國軍師的苗廣義，都不被接納，倒是鄭子明（鄭恩）高行周滿意了。當下寫了合同：“昔日裡打馬過金橋，偶遇着一位先生身姓苗。把我八字來排到，算我日後有九朝。有九朝來無九朝，高家大小封王侯。三歲孩童戴紗帽，九歲女子上龍朝。若有日後反了口；鄭恩他做個大證人。”

高行周見真命天子開了金口，便安下心來，欲去交帶老妻和兒子，卻為玄郎阻止，理由是，伯父母是恩愛夫妻，若伯母知道，大事難成；兩個孩兒如狼似虎，若是知道，越發大事難成。高行周心裡明白，只好寫下遺書：“手拿狼毛來寫上；字字行行寫端詳。為父今天把命喪；幫助玄郎做帝王。耳邊廂又聽天鼓響；唉呀，不好了，一定是皇天要我上天堂。誇啦啦，蓋世英雄甘撒手；吔吔，倒不如，一命喪黃壤。”

魯王揮劍自刎，氣絕而身不倒，玄郎就對他許諾：“玄郎日後登大寶，封你做個皇上皇，伯父你不須心不安。”於是割下人頭，飛身上雕鞍。

中國戲曲多取材於稗官野史，借歷史人物事蹟編撰，以彰顯忠孝節義的民族精神，故事並非出於史實，正如“千里送京娘”為的是表揚趙匡胤的君子情義。“高平關取級”事件無典可考，而高行周則是史載的五代名將，曲本中提及的都是真名實姓。環繞那個年代和那些人物，又編撰出許多戲曲故事，例如苗光義、鄭子明都是為他“黃袍加身”的開國功臣。高行周與趙匡胤的人頭合約延續三代，在排場戲“斬鄭恩”中，趙匡胤借醉斬殺鄭子明，其妻陶三春帶兵殺上金鑾殿，高懷德為保主登城調解，斬韓龍，斬韓妃、斬黃袍以平息；接下來有懷德之子高君保與紮腳劉金定的“斬四門”、“大破火龍陣”等，戲劇都寫成神奇人物。

古有君權神授之說，為應這個說法，趙匡胤是真命天子，獨闖高平關如有神助，亦是合情合理，甚得人心。

廖妙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