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的死活
在這裏,讓我介紹狄金森另一首小詩:有云字一說出來便就/死了/我說那才剛是它生命的/破曉。
這原文只有十九個字,比我國的五絕還少一個字的小詩,比上次在本欄介紹的〈我是無名小卒〉要短得多,也沒有它的諷刺、幽默,可是卻有很深的意義,耐人尋味。
這首詩談到字的死活。一般人對“死字”的了解是今日已經沒有人用的字,從前馬在我國日常生活中佔很重要的地位,所以有關馬的字很多,每種不同毛色的馬都有不同的稱謂,譬如黃白相間的馬稱為“騜”,紅身黑鬃毛的稱為“騮”。今日馬在我們的生活中已經沒有從前的地位,好像“騜”、“騮”,這樣把不同的馬細分的字再沒有人用,也就成為“死字”了。然而,狄金森這首詩裏面說到字的死活,卻是和字是否常用無關。
詩的第一句:“有云字一說出來便就死了”很費解,可是細心想想,卻很有道理。每一個字都有很多不同的意思,可以指不同的事物。譬如“圓”可以指形狀,可以指待人處事的態度,可以指對事情滿意的程度。我們說話用字,就把字鎖定在它某一個意義上面。“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圓”,句裏面的“圓”字所指,就鎖定在形狀上。“蓋棺論定”,只有死了的東西才不能再變,才能“定”,因此字一說出來,它的意義被鎖定,也就是死了。
不單如此,我們更認為這是用字正確的方法,說話用字,所用的字必須死。科學上、法律上的討論所用的字更是如此。如果未能鎖定所用字詞的意思,字義仍然未死能變,那就不能達意。因此我們用字必須為它蓋棺,使它的意義能“定”下來。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