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憐易爇 玉憐輕碎

“黃鱔上沙灘，唔死一身瀺。”瀺，音潺，是由體內分泌出來的黏液。今天說的是詞壇冤案。

話說，清季吳漢槎，即吳兆騫，順治十四年參加江南鄉試中舉。但江南主考被人攻訐舞弊。翌年由順治皇帝親自覆試，殿中試場，羅列武士，斧鉞森嚴，衆多舉人，驚惶萬狀，不能下筆。據《硏堂見聞雜記》云：“天子親御前殿，士子數里外攜筆硯，冰雪僵凍，立丹墀下。兵番雜沓以邏之，如是者三試而後已。”此情此景，試問怎能寫出篇章？吳兆騫交了白卷，被視同作弊者，即時革去舉人，責打四十大板，抄家之外，並流放寧古塔（今黑龍江）披甲為奴。

吳兆騫好友顧貞觀寫了兩闋《金縷曲》以代書簡寄給納蘭性德，望他出手相救。詞中說：“季子平安否？ 便歸來、平生萬事，那堪回首？行路悠悠誰慰？母老家貧子幼……”總是一字一淚，容若（性德）見之，為泣下數行。

納蘭性德也以《金縷曲》一闋，題曰：“簡梁汾，時方為吳漢槎作歸計。”簡，書簡之謂也；梁汾即顧貞觀。這闋《金縷曲》其實是致顧貞觀的覆信。詞云：

灑盡無端淚。莫因他、瓊樓寂寞，誤來人世，信道癡兒多厚福，誰遣偏生明慧？就更著、浮名相累。仕宦何妨如斷梗，只那將、聲影供群吠。天欲問，且休矣。

情深我自拼憔悴。轉丁寧、香憐易爇，玉憐輕碎。羨煞軟紅塵裏客，一味醉生夢死。歌與哭、任猜何意。絕塞生還吳季子，算眼前、此外皆閑事。知我者，梁汾耳。

詞是說：別哭了，莫怪漢槎（吳兆騫），他嫌瓊樓寂寞，誤入人間世。所謂庸人福厚，而他天生明慧，被塵世浮名所累。仕宦本來就像斷梗，沉浮無定，身不由己；只是聲與影，無辜被群犬亂吠。香草容易惹火，美玉易碎，倒是羨慕繁華場中競逐，他們聽任醉生夢死。我們歌，我們哭，任憑世人去猜箇中含意吧！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