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街道的潮起潮落

城市人的幸福，除了見證喧囂，還剩下甚麼？

考古學家發現古城遺址，哪怕連頽垣敗瓦都不剩，也是他們一生的驕傲，甚至會把終身奉獻給這項研究。古城的規劃，城牆是重要的一環；今天的城市沒有城牆，有的是出入境邊檢大樓。我常常懷疑現代城市有沒有特定的標配，才堪稱城市。

偶然讀到十九世紀蘇格蘭詩人亞歷山大·史密斯(Alexander Smith)關於城市的詩篇，其中一首《格拉斯哥》有這樣的描寫：“我聽見街道的潮起潮落，而不是拍岸濤聲”，讓我想起自己曾經嚮往過的城市聲音。

很久很久以前，我還是個小孩子。那時候，居住在香港、澳門的親戚之間往來探訪，不會有住酒店這個奢華念頭，也沒有計較房子的條件怎麼樣，都在親戚家留宿，因而打地鋪便是孩子們的專利。每當表親們來玩，住進外婆家，我和姐姐也跟着去打地鋪。一年到頭這種離家外宿的機會絕少，所以不能錯過。一位表姐對我說“澳門好靜”，當時我不理解她的話。直到一天晚上，在香港住進姑姐位於鬧市的高樓，斷斷續續的汽車輪子壓過馬路的聲音灌進耳朵，睡在地板上的我才對“好靜”的夜有了模糊的理解，而如波浪般此起彼伏的車聲，那時彷彿是一首悅耳的安眠曲，也教我以為這便是城市的聲音。相較之下，澳門不能算是一個城市。

年少無知容易感覺幸福。還是個孩子的我，不會想到日後這“悅耳”的車聲那麼讓人厭煩。如果這便是城市該有的聲音，我寧願澳門永遠“好靜”。然這想法是不負責任的。原來城市是不堪寂靜的，寂靜是重大打擊，民生、經濟都受不了。

若工作都在寂靜裡丟掉，“聽見街道的潮起潮落”也許真是城市人的幸福，哪怕它的另一個名字是喧囂！

水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