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使神童淚滿襟

北周庾信《周兗州刺史廣饒公宇文公神道碑》：“公弱齡早慧，幼學夙成。”所謂早慧是未成年便聰明出眾，此謂“細佬哥做大人嘢”。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能，我始終認為是傳聞。早歲出現過好幾個神童，不少名大學爭相招羅入讀，消息沸沸揚揚，可是很快便沒有下文。

近日寫些有關詩詞中的奇人軼事，對於早慧的人物，繪聲繪影，不由我不信，更不由我不服。唐代的李賀是早慧之表表者，他是河南福昌人。字長吉，世稱李長吉、鬼才、詩鬼，與李白、李商隱並稱唐代“三李”。李賀如何了得，且看當時的韓愈與大名鼎鼎的散文家皇甫湜對這乳臭未乾的李賀進行面試。

《全唐詩》第六函第七冊，有《高軒過》一首，詩前有〈序〉：“韓員外愈，皇甫侍御湜見過，因而命作。”話說當時韓愈與皇甫湜聞說有這樣的“神童”，特意到訪李家，入見李賀之父李晉肅，稍事寒暄便要求與李賀見面。晉肅隨即召喚李賀出來，但見一英俊兒童，梳着兩個丫角髻，大概只有七八歲。韓愈皇甫湜兩人向李賀打量一番，無論如何都不相信這孩子有這能量。韓愈提出一些問題，李賀竟對答如流，毫無怯場。隨即命李賀賦詩一首，這就是前面說的《高軒過》。詩云：

華裾織翠青如葱，金環壓轡搖玲瓏。

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

云是東京才子、文章巨公。

二十八宿羅心胸，九精照耀貫當中。

殿前作賦聲摩空，筆補造化天無功。

龐眉書客感秋蓬，誰知死草生華風。

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

韓愈皇甫湜看過，不由他們不寫個“服”字，他倆有意提拔這少年，可惜李賀父親李晉肅的名中有個“晉”字，人謂應避家諱，晉、進音同，不能考進士，於是一生有志不能伸，愁苦多病，二十七歲卒。與其說“早慧”，毋寧說“早逝”。長使神童淚滿襟！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