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清人書法絕句

孫子瀟原湘

風懷澶漫託蠻牋，半屬才情半屬天。

一片嫣紅忘不得，相思栽種自經年。

孫子瀟、席韻芬夫婦能詩，伉儷情深，相互酬唱。俱為袁簡齋弟子，迺《隨園詩話》有此一則：“戊申過虞山，竹橋太史薦士六人。孫子瀟《長干里》云：‘門前春風其來矣，珠箔無人自捲起。’《對酒》云：‘黃金能買如花人，不能買取花時春。’少年未易才也。”子瀟名原湘，子瀟其字，又字長真，晚號心青。江蘇昭文人。乾隆六十年領鄉薦，嘉慶十年成進士，由庶常充武英殿協修，以疾歸，不復出。先後主玉山、毓文、紫琅、婁東、游文等書院講席。工詩詞駢文，空靈清澈，有《天真閣集》，自序“十二三時，不知何謂詩也。自丙申冬佩蘭歸予，始學為詩。”計乾隆丙申四十一年，乾隆戊申五十三年，則年十七娶婦，年二十九執贄隨園，業已嶄露頭角，蓋其遊屐所至，歷盛京、潞安、醫巫閭、榆關、太行等處，引興風騷，一一皆有題咏。顧其詩以性情為主，自言“平生服膺祇有兩，江左袁公江右蔣”，意指袁簡齋與蔣苕生也。嘗謂：“一人有一人之性情。無性情，不可以言詩；無風韻，亦無詩。若徒以格律體裁規模唐宋，則失己之本來面目，而真性情亡矣。有真性情，然後涵泳於經史百家，以為立言根柢，自然獨闢町畦，足為一代正聲。自古大家名家何嘗不以學力勝，要之，必從性情中來也。”至其所作，言情則纏綿悱惻，如《雙紅豆辭》“雙珠托出水晶盤，欲定高低兩字難”，“漢皋明月天台樹，不是今生是夙因”；懷古則切中人事，如咏項王墓“范增不解留韓信，項伯偏圖走沛公。百戰河山成底事，帝王原不在英雄。”深致宛如，俊爽飄逸，兼而有之，良由學力足以副其才情，非徒託虛情也。同時王仲瞿曇、舒鐵雲位，年相若，才若近，情相契，法梧門祭酒為作三君咏，江左詩人遂以三子為後三家。而梧門以位艷曇狂，獨子瀟以才情寫性靈，能以韻勝。然人各有性情襟抱，三君詞藻斐然，人見人殊，仲瞿兀傲，鐵雲新奇，三君實難分軒輊。子瀟贈友詩云：“海內論詩幾輩同，知音解析爨餘桐。西風驢背衝寒去，吟向蕭蕭落葉中。”自寫胸臆可矣。又工書，然傳世今不多見。其友蔣寶齡謂“心青行楷隸古有法。”此孫子瀟行書扇面，錄宋人王琮、王庭圭七律三首，咏春日山行、寒江釣亭等事，諦其所書，如“雨過泉聲鳴嶺背，日長花氣撲人衣。雲藏遠岫茶煙起，知有僧居在翠微。”情致頗類子瀟，故知其詩亦有類宋人一種。子瀟題朱秋坪洗硯圖詩，云“吾鄉書法溯二馮，翁張汪邵誰雌雄？絕倫雖無羲獻跡，古法未失鍾胡風。自從俗書逞姿態，子弟家家學姚派。瓣香祇識奉華亭，筆陣誰知求晉代。”褒揚馮行賢、馮武、翁振翼等輩學古有得而譏評姚大勳之規模思翁為俗書。揆其此作，筆意在《黃庭》、《靈飛》之間，可見崇尚晉唐，不趨時流。法梧門題贈孫子瀟，有“青袍沾漬長安塵，歸去未肯輕依人”之句，信乎於詩文書法皆如是。上款慎夫二兄，為京江畫人潘蓮巢。此詩畫意盎然，宜為蓮巢圖畫矣。

陳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