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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30日
第B08版:新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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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筆)那年 我從鄉下來到省城

那年 我從鄉下來到省城

這是個珠江口小鎮,背山面水,物阜民豐。從曾祖父起,我們一家三代都在鎮上做飲食業生意。但上世紀五十年代營商環境改變,一家人遷往廣州謀生。

也許人多安家不易,祖母和我在小鎮暫時留了下來。上四年級的我已感覺一些變化:早餐沒有了,午、晚餐大多沒肉,但有時會吃“豬油撈飯”。祖母說我吃豬油撈飯就像“狗仔跌落屎坑”,怎麼吃也吃不飽。

我白天上學,課餘常跟夥伴到處遊玩。水邊釣魚摸蝦,上山捉蟬掏鳥窩都是至愛。但有種活動是禁止的:夏日炎炎,夥伴們到河裏暢泳,而我只有看的份兒。

一天我們去鎮外的菜場玩,那裏有個蓄水池。一個膽子大的見四下無人,脫掉褲子就往水裡跳,沒多久站起來——水深只及腰。於是夥伴們都脫光跳下去,只有我一個人在岸上呆着。他們都齊聲喊:“脫,脫……”我猶豫了一下,也脫光光走進水裡。

回家已近傍晚,祖母從頭到腳打量了我一下,見我曬得滿臉通紅,要我把手伸出來。她用指甲在我手背劃了一下,一條白線便出來了。“去游泳了?”我無言以對,腳上留下了三道藤條印。

有件事是祖母要我做的:每隔一個月,她叫我給爸媽寫信。開頭總是:“父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後面用“順便”兩字提醒寄幾元錢“以補無米之炊”。好些句子我是從《尺牘》課本抄的。回信晚一個月:用褐色雞皮紙信封,信箋夾着五元錢。

小學畢業後,輪到祖母和我去省城了。雖然此去很難再回來,行裝卻只有一個包袱。船開了,我無比興奮地從狹小的木窗外望,看着時窄時寬的水面和遠處的陸地,腦子浮現城市車水馬龍,高樓大廈林立的景象。想到自己也要住進高樓,心跳不禁加速起來。

終於到廣州了。省城與鄉下確有天壤之別。碼頭上人頭攢動,有接船的,也有拿着竹篙的苦力。我們下了船,一個面貌熟悉,卻又黑又瘦的男人走過來。他從祖母手裡接過包袱,摸摸我的頭。我不敢叫他,只聽他說:“你長高了。”

我們兩人坐在爸爸送貨單車的後座回家。一路上感受着爸爸努力蹬車身體的扭動,心裡卻揣着為何爸爸又黑又瘦的疑問。

我們住處在廣州文化公園旁的小巷內。是一座老舊磚瓦房子,只有四個房間卻住六個家庭。我們是後來者,住在日間是通道的“廳”裡。睡覺是個大難題,試想十多平米的“廳”,八個人怎麼躺下?何況今天多了祖母和我。

說也奇怪,熄燈後沒過幾分鐘,“廳”內已鼾聲如雷。可能經過一天勞累,睡得舒服與否已不重要。而我睡不着:眼睛睜着,烏黑的屋頂什麼也看不見,但白天揣着的疑問似乎已明白了不少。

曾國堅

2022-07-30 曾國堅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206557.html 1 (隨筆)那年 我從鄉下來到省城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