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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7月08日
第C08版:小說
澳門虛擬圖書館

那是大學二年級時的事。一天中午,我忽然接到母親的電話。“你外公,昨天,走了,後天出殯,今晚你要回來。”隔着手機,我聽到母親的哀傷,但也隱約觸摸到她的強硬。“我最近功課忙,不想回家。”我淡淡地拒絕了,我不是討厭外公,我是討厭母親,這獨自撫養我的母親。

“放肆!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今晚不回,明天也要回!明天周六,難不成你們醫學院還要上課?”

“我就是不想回,我覺得沒必要,這是你和小姨的事。”

“你這個逆子!信不信我敲碎你的牙!省城距鄉下就那麼幾十公里,你以為我找不到你嗎?我現在就坐長途汽車去你學校!”

“咔嚓”掛線後,黑瘦的母親恍如立刻走到我跟前,她個子不高,卻像一把硬朗、直氣的掃帚。兩隻眼睛總是遠遠盯着你,彷彿總想抓住你,又像掃帚的毛刺,一不留神就刺傷人。

我立刻計劃出逃,逃離宿舍,躲在一個她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還關掉手機後,我拒絕一切來電和外界消息,不管來自母親還是舍友。傍晚,我走進附屬醫院的值班房,偽裝實習醫生跟老師值班。但夜間,門開了,一位師兄疲倦地拐入,拒絕收留我,說不合規矩,但慷慨地借了個小枕頭給我。因為我撒謊,說想到安靜之處通宵自習。

我像隻迷路的小老鼠,在月光和路燈慘淡零星的嘲諷中遊蕩於校園。最後,我無奈地偷偷溜進人體解剖實驗室,這是全校最隱秘的地方,光顧者很少,而且保安管理不嚴,是最不可能被驅逐的臨時棲身之所。畢竟一般人也不會在這個時間點跑到此處自習或研究標本。在一張長椅上,我墊上枕頭,試圖入睡,但一時半刻進不了夢鄉。這是白天上解剖課的地方,人類骨架和各種臟器擺滿課室,揮發着福爾馬林藥水的氣味,甚至講台上就有一個骷髏。我最詫異的是,此刻自己居然不太覺得悚然,卻有一股興奮,一股調侃母親、打敗母親的興奮在心頭湧動,這股熱流沖刷掉平日的噁心和恐怖。

閉上眼睛,我立刻想起進門時看見的一具人體標本。這是個青年女性,躺在玻璃棺裡,被液體浸泡着,豈只一絲不掛,胸腔、腹腔、盆腔都被完整打開,藉着燈光,裡頭大至肝肺小至神經纖維都一覽無遺。她不知死於何故,也不知為何她和家屬能這樣偉大而無私。她還略帶微笑,似乎笑得坦然,從製作時間看,已死去幾十年了,但皮膚仍舊白皙,儼然仍有彈性和血色,腰身苗條,胸部豐滿。唯一不足是頭髮被剪掉,這是製作、展示標本的需要,但我想像她生前的一頭長髮必然如黑瀑布般迷人。

想多了,就是褻瀆。這夜晚,我在興奮不已、惶惶不安中半睡半醒。外公的形象反而很模糊。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枕頭被淚水浸濕了。走出實驗室,我向遠方給外公鞠躬,實在抱歉和遺憾,但我依然深深地懷念您、尊敬您。此刻,我耳邊彷彿響起了沉重的《哀樂》,眼前似乎出現了這樣的場景:外公穿着綠色軍裝安然入睡,身上蓋着一面鮮紅的旗幟。

我不知道母親來到學校是怎樣地進門,是怎樣地打我手機,是怎樣地搜尋我的宿舍,又是如何騷擾了舍友。

回到宿舍,我不敢主動提起昨晚的事。舍友們均道路以目。只見桌面上的書籍東倒西歪,似有人擾動過,我打開手機,裡面瞬間蹦出無數條短信,我知道怎麼回事,便看也不看地全部刪除!

不知是不是因為故意為難母親的計劃得逞,我心頭泛起一圈圈自負而幸災樂禍的漣漪,那是報復帶來的快感。

我討厭母親、報復母親,是源於她驅使我讀不喜歡的專業。在校園裡,每一天都是煎熬,每一步都走得艱辛,拼盡全力也不過用中游成績聊以自慰,但我相信自己如果讀其他專業,興許只用吹灰之力就能拿到全級第一名。我中學時擅長歷史和語文,想考中文系,母親卻一定要讓我讀醫科,而且是臨床醫學。因為當年國家恢復高考時,她就想考大學讀醫,但失敗了,飲恨一輩子。然而,小姨卻讀到了醫科,後來還成了家鄉某醫院的科室主任。

母親是個比牛還犟的人。她的確能幹,一個人管一個家,還自己經營了一家小公司。她又有着強烈的控制慾、刻板的處事方式。小時候,我只要不把她認為精心烹製的早餐吃完,她就大發雷霆,繼而歇斯底里。長大點,我只要遲一點放學回家,她就守在家的樓下,無邊無際地等待,哪怕是月上樹梢!她責罵我時,我只能用眼神回擊,她就狠狠地說:“信不信我剜了你的眼!”我既害怕又仰賴她。

我第一次考高考時,和別的學生沒兩樣。頭天考了語文,自認為過得去,但晚上想起次日考的是最弱的數學,就緊張得輾轉反側,數綿羊數了好多輪依然無濟於事。那一刻,我突然想找一個人傾訴恐懼和徬徨,於是,我悄悄來到母親的房間,敲門,準備推門而入,這麼多年,母親都是一個人獨守臥室。我不喜歡她,可她是我僅有的依靠。

就在我推開門縫的一瞬間,裡頭居然傳來陌生男人的低吟和母親的喘息,我那時剛讀過張賢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霎時知道是怎麼回事,便羞愧地趕緊逃走了。

第二天,我沒有出現在考場上,我的心完全處於四分五裂的狀態。我逃亡了,自然,大學之門不會給我打開。

那個男人日後也沒有成為我的繼父。母親平素執拗、嚴厲得很,但為了這件事卻罕見地流露出愧疚。高考放榜後,她沒有責罰我,而是燉了一盅黨參雞湯,懇求我喝下。我凌晨兩點才從外面溜達回來時,卻看見母親仍淚眼汪汪地守着桌上的那盅湯,守候着我。也許就是這一刻,她和雞湯暫時平息了我的懊惱和憤怒。

母親讓我復讀,依然是準備考那所省城的醫學院校。而且這次為保萬無一失,她跑遍省城,多方打聽,疏通關係,竟然找到了醫學院的退休黨委書記劉女士。據說,劉女士和丈夫都是當年我外公在游擊隊時的上級,更是患難之交。

得悉此事後,小姨也打算跟我們一起去拜訪劉女士,她要帶上女兒思思——小我三歲的表妹,見一見這院校的老領導。也許,她希望將來有一天讓女兒報讀這學校,何不一石二鳥?

母親卻堅決拒絕!兩人怒目相對。我小姨長得高挑、皮膚細嫩,跟我母親完全不像一個胚子造的,年輕時風姿綽約,再加上有文化,平素說話好歹有點文雅,可是,她跟母親爭吵時也很像潑婦。

她們關係的緊張大概是有些年頭了,其中一根導火索跟我有關。某年暑假,母親和小姨,帶着我和思思第一次探訪外公的家鄉。四十多年來,她們從未踏足自己的原籍所在地。那是粵東北的M縣山區,距離母親和小姨生活的那個南粵濱海僑鄉,足足上千公里。外公老得走不動了,很渴望在生命結束前看看老家。我們在替他完成心願。

遠房親戚安排了我們的住宿,可只有兩臥室,各有一床。母親覺得我都成半大的小夥子了,再跟她同床不合適,便建議我跟表妹睡一張床,那時,我十四歲,表妹十一歲,在她眼裡,都是不大懂事的少年而已。她自己要跟小姨睡。小姨很不高興,用疑慮的眼神瞅着我。她醫學知識多,對某些生理現象也很敏感,斷然否決了母親的建議。母親碰了一鼻子灰,大為不滿,說她這當姐的臉皮全丟。

“你這個撿來的垃圾!你也配當我爸的女兒?當年要不是你揭發阿爸,我們家會淪落成那樣?你當醫生有什麼了不起?你女兒是什麼金枝玉葉?我兒子哪一塊長得像壞人?”母親的謾罵像掃帚的硬刺,密集而穿透力強大,惹得鄉親們大駭,雖然他們聽不懂我們的方言,但火藥味足以讓大家質疑血濃於水這個詞是否任何時候都適用。我倒嗤之以鼻,權當她發洩而已。三四年前,小姨帶思思到我們家玩,很夜時,大人聊得火熱,思思打瞌睡了。小姨和姨丈便回家,讓思思留在我們家睡覺。那時思思不到十歲。

從此,母親和小姨的裂痕就雪上加霜。就連思思也被殃及池魚,以往,母親見到她時,總會故作含情脈脈地撫摸她的長髮,問長問短,可這次不愉快事件導致母親以後見到她就用冷冷的目光盯着,幾乎一言不發,也一動不動。

我第二次高考如期進行,這一年我臥薪嘗膽,由於各方面都準備充分,真的考上了那所省城的醫學院本科。而小姨當年讀的不過是一個縣級衛生院的大專。這回,母親很春風得意。

但是,我真的討厭這門枯燥的專業。我覺得母親很自私,她讓我做的一切都在為她自己臉上抹金。我不過是她的工具。

自打那回拒絕出席外公葬禮後,母親和我的聯繫中斷了半年。我也愈加自暴自棄,對學業得過且過,經常曠課,終於引起了學校的注意。輔導員幾次約見我,提出嚴重警告。

有一天,退休的黨委書記劉女士忽然打我手機,說請我去她家吃頓飯。那年頭,這些老領導分得的房子都在醫院的旁邊。我入學前後去過幾回,地址還記得。母親當年有點讓我投靠她的意思。

進門後,滿頭白髮、精神矍鑠的劉女士熱情地拉着我的手,靠到餐桌上。上面擺滿M縣的特產和菜餚,比如柚子、肉丸、鹽焗雞、炸魚。牆壁上,是裱起來的書法作品:《沁園春 · 雪》,落款書者是劉女士的丈夫。他壯年時的黑白照片也在牆上靜候着我,當年穿軍裝的他特別神氣。他已年近九十,是省軍區的少將。這是我早就知道的。

她讓我稱呼她劉婆婆,還示意我說話聲音小些,因為她年邁的丈夫還在房間小憩。

他們曾經是我外公的同袍,在粵東北同一個村子出來參加游擊隊,對抗腐朽的政府軍。好在,他們不像南美的切 · 格瓦拉生不逢時,也比許多犧牲的戰友幸運多了,至少能活到戰勝敵人、建立新國家的那一天。劉婆婆說,你外公是排長,槍法很準,膽大心細,屢屢完成艱巨的任務。有一次他帶分隊穿越敵人的封鎖線時遭到襲擊,一番激戰,雙方死傷慘重,外公的戰友全遇難,他手下最得力的班長也陣亡了。外公在死人堆裡假裝戰死,躲過敵軍搜捕。天黑後,他又穿上死去的政府軍士兵軍服,喬裝打扮,偷偷逃回大本營,把情報及時報告給了團長——劉婆婆的丈夫。

“文仔,能有這樣的和平安寧環境,不容易。不要氣餒,要認真讀書,不能辜負烈士和先人的囑託。以後啊,你在學業上有什麼難處,可以找我聊聊,你們的老師和輔導員都是我的下屬。”

這樣的勉勵如果出自他人之口,我可能漫不經心,但從劉婆婆嘴裡道出,卻使我醍醐灌頂。她還無意中透露戰爭年代的細節,說外公答應過照顧犧牲的那位班長的遺孤一輩子,於是把他襁褓中的幼女領養了,視為己出。

怪不得,母親說小姨不是外公親生的!

儘管學習態度端正了,可我依然沒有一心學醫,依稀記得,外公年輕時雖然是軍人,退伍後到藥廠上班,但母親說他最大的心願是成為作家,把幾十年的經歷告訴社會,為此,識字不多的他還專門買了打字機,要學在廣東名氣很大的作家歐陽山。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一台打字機的要價等於他幾個月的工資。可惜他用了不是很久,就捲入漩渦——紅衛兵發現他居然藏着國民黨軍的軍服!沉重的打擊和變故讓外公無心無力無機會再創作了。後來打字機也就無人問津。如今,這機器依然在,卻是一堆鏽跡斑斑的廢鐵。

我想,半路出家沒有錯,跟着感覺走也沒有錯。我骨子裡也對文學頗有興趣,不知道是不是遺傳了外公的基因。於是,我一邊修讀醫科,一邊副修漢語言文學。等到大家畢業時,我選擇了去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精神病院當普通醫生。而我的同學們大多選擇去北上廣深這些大城市的大型綜合醫院打拼,前程似錦。我不去擠這些獨木橋,是為了更好地進行文學創作,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五年後,我居然憑藉描寫醫療系統的報告文學,在省城獲得大獎,一時成為文化界的新秀。

早在我畢業的那一年,母親就開始張羅為我完婚。可我不允。很快,她忘掉了我不出席外公葬禮的惡行,畢竟我是她在世界上血緣關係最深的人。但她的個性越來越偏執,越來越古怪,動不動就惡言相向,多次催我回鄉,說要給我找女孩子。我都一一拒絕了。我說我能找,她卻非要她挑選的才行。期間,她還跟很多親戚故舊發生衝突,都是為了芝麻綠豆的小事,最終搞得形單影隻。按我的理解,這是老年失智症的先兆。

有一年春節,我帶着女朋友回鄉過年,剛進門,就看到沙發上坐着位年輕的短髮女子。母親滿臉堆笑,招手讓我坐過去。女孩羞答答地扭過頭,沒有看我。

我瞬間意識到什麼,轉身奪路而逃。母親扔下笑臉,像一頭獅子般追了出來,邊跑邊大喊大叫:“你跑什麼?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

猛然間,母親撞見我身後的長髮女孩。

“你,你是?思思?你幹嘛拉着表哥的手?”

……

沒錯,是思思。在省城,我們重新見了面,她讀的是護理學院。慢慢地,我們走在一起。當我們意識到彼此其實沒有血緣關係時,便覺得成為戀人甚至組建家庭,沒有問題,也沒有繁衍後代上的風險。

當晚,母親找到小姨,當着我和思思的面,掌摑了自己妹妹。

這兩位母親都崩潰了。

母親住了幾個禮拜醫院,精神狀態才勉強改善。而小姨單獨約見了我,勸我們分手,說我們不是一家人,又是一家人,但思思應該有更好的前途。她還說,她跟我母親關係很差,但不仇恨她。她知道母親是病人。

“我媽最多是有點失智症先兆,還不算嚴重。”

“哪有這麼簡單?你忘了?我老爸去世那次,你媽趕去省城找你,想把你拽回來,或至少勸回來參加葬禮,可是,她整晚搜遍你們學校,都找不到你,第二天又得處理外公的後事,急着回去但汽車站早關門了,無奈之下,她夜裡十二點打的從省城趕回家。”

“是,我猜到她會這樣。現在回想起來,是我不對。”

“你覺得良心過得去嗎?你以為你媽就這樣回去啦?你媽真可憐,你也不知道你當時有多狠心吧?她後來說,在的士上,那司機鬼鬼祟祟,色瞇瞇地盯着她,還故意繞遠路和黑路!”

“這……後來呢?”我瞬間茫然,之後又如五雷轟頂。

“不知道後來怎樣,你媽不肯說。我只知道,你媽回來後,整個性格大變,變得我越來越不認得她了。我覺得她就是得了精神病,受到重大刺激後的精神病。”

我聽罷,恍如掉進冰窟,顫抖着凍僵着,繼而欲哭無淚。她的潛台詞彷彿是說,你們這家人都有毛病!

“人嘛,年輕,總會犯錯,你媽不是說我向紅衛兵揭發老爸嗎?是,是我不對,我不該捅出來——他藏着那身國民黨軍服。那是戰利品,他有權拿來當紀念品,可我十幾歲時,不能理解啊。”

小姨又講,希望我能體諒她的難處。此刻她終於亮出底牌:外婆外公已先後去世,老房子破敗不堪,也一無是處,賣掉的話值幾十萬,平分給她和我母親,也公平,可我母親一直不答應,說這是外公唯一的遺產,唯一的象徵,要是易手,外公的一切就徹底消失了,堅決不賣!

“你們賣掉吧,賣掉,我們兩家才有和好的一線生機。”

我和思思都不置可否。

母親出院後,已不能再跟小姨見面了,一見面,她就像鬣狗一樣拼命撕咬對方。

清明,母親帶着我去給外公掃墓。她把小姨她家插的、燃燒後的檀香竹籤殘餘連根拔起,扔掉,還狠狠詛咒着。她一邊燒金紙一邊抽噎着說,她來看父親了,外孫來看外公了。突然,她雙膝跪下,發瘋地奠酒,嚎啕大哭:“阿爸!你不是要成為作家嗎?你的外孫替你實現了!他多有出息!你得多喝幾杯啊!”

我一面偷偷拭去苦澀的淚,一面發酵着心裡的慚愧:我哪裡是什麼作家?我只是在一家不入流的醫院裡打工而已,卑微的小土豆,只是業餘寫寫東西、附庸風雅、稍有名氣罷了。

母親從此之後,日漸消瘦,言語也日益減少,臉上的表情更是淡漠,僵硬得讓我陌生、惶恐。我只好辭掉省城的工作,回鄉陪她。

秋天,我抽空應邀出席了M縣舉行的新書發佈會,這是因為當地文聯編撰了《梅嶺烽煙》一書,又得知我這文壇新秀是當年的老游擊隊員後代。這本書,我看了幾頁,的確提到我外公的事跡,但裡頭有幾行字這樣寫:“王誠同志不僅作戰英勇,還關懷革命後代。班長張文犧牲前,妻子已病故,留下遺孤。王誠同志義無反顧地收養了這名女嬰,獨自撫養,後來建立自己的家庭,仍帶在身邊。”

啊!難道,小姨才是外公王誠的親骨肉?

我不知道外公在屍體堆裡逃出生天的一剎那,想的是什麼。我只知道,我的外公,原來並非我的外公。這不是秘密的秘密,難道母親這麼多年一直都蒙在鼓裡?她是真不知,還是刻意選擇逃避?

在坐車回家時,小姨發來短信,說我母親的精神狀態越來越異常,她希望我能用醫學資格,或找那些升了教授、副教授的同行也行,證實母親得了精神病,然後跟她到律師事務處聲明,這樣一來,房子的產權和遺產的分割都不會關我母親什麼事,而我則可代行母親的法律角色。分得的錢,她會如數給我。

最後,小姨還說,倘若事成,她就不反對我繼續和思思在一起。

我沒有回她短信,半小時後,我依然選擇沉默。小姨乾脆打我手機,鈴聲響起,我迅速而別無選擇地關掉手機,掐斷與外界的一切聯繫,我寧願生活在黑暗中,繼續潛逃。

腦海裡,忽然掠過一絲微笑的影子,那像是當年在人體解剖室裡見過的。

也像是從當年戰死的那位游擊隊班長的臉上飄來,我見過嗎?

林 淲

2022-07-08 林 淲 1 1 澳门日报 content_203500.html 1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