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城異地

前一晚分別的時候，我向身旁的人說，明天下午來找你，要是天氣熱，我們就窩在家裡看電影；要是覺得適宜出門，我們去看展覽；要是心情懶懶的，我們就待在一起甚麼都不做。

無論如何，先待在一起再說。只要我們待在一起就可以了。當時想得簡單，想得理所當然。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先是看到一連串疫情新聞推送，再打開通訊軟體時，三位數字的未讀消息提醒了我，我是六月輪值的核酸檢測站站長。關於幾點開始全民核檢、負責站點的對接聯絡、站長的工作指引……滿腦開始進入工作狀態的同時，我也分出了大半的心，向通訊欄置頂着、前一晚說着明天見的人發消息。

後來是車輪戰般的全民核檢，每天結束工作時已接近半夜。有一天因為腳底不斷抽筋，無法一路開車回家，於是把車停到一片無人無車的大空地。在遠離喧鬧謾罵和緊張焦慮的黑暗裡，我打開像我一樣電力即將耗盡的手機，撥電話給在我心裡整天蹦躂的人。

在明瞭這波疫情的發展可能後，我也明瞭在這座小城，如今一橋之隔、甚至一區一街之隔，都成了異地。說明天見的人與本來觸手可及的溫暖，只能慶幸尚有觸手可及的冰冷屏幕，也尚有數據流量代替那不曾存在的多啦A夢隨意門。

手機連接着續命的充電器，電話另一端穿越黑夜傳來的嗓音連接進我久懸的心臟。類似電影裡快鏡來去穿梭的人群中，只有我和你四目交投，無語凝噎，而兩人之間的時間恍如慢鏡甚至停頓——這世界那麼多人，那麼多紛擾變化，唯有你以任何方式的存在和出現，可以把我安放於屬於我們的時空；也唯有與你通過任何一種方式交會相觸時，我才能感受到時光的流轉與否，感受到心理距離重於地理距離的意義。

波 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