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雲坡季堂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貫索長依北斗寒，風雷隱隱懋乾乾。

命期正月初三日，翻作秋嚴一例看。

嘉慶四年正月初三日，太上皇升遐，仁宗親政，宣諭大學士和珅二十大罪，賜自盡，權臣伏誅，震驚朝野，前後甫月半耳。乃《國朝先正事略》本傳謂直隸總督胡季堂首劾和珅二十大罪，其他記載多持此說。按，十五日，直隸總督胡季堂奏劾和珅，其中有“喪盡天良，蠹國病民，貪黷放蕩，目無君上，請依大逆律凌遲處死”等語，予未見季堂奏摺原文，惟見和珅二十大罪兩見《仁宗實錄》，皆出自上諭。如大罪一，帝獲冊封皇太子，尚未宣布，先一日遞如意，漏洩機密，以擁戴為功，其誰知之？帝也。然則季堂何以知之？是帝劾和珅也。季堂字升夫，號雲坡，河南安山人，禮部侍郎胡煦子。以蔭生入仕，乾隆十六年補順天府通判，由刑部員外郎、郎中擢至侍郎、尚書，署兵部尚書，受理戶部三庫。外任甘肅按察使，調江蘇。署山東、安徽巡撫，洊擢直隸總督。嘉慶五年十月卒，年七十二。贈太子太傅，諡莊敏。高宗謂其“辦理刑名，尚屬認真”，加恩特用，屢奉使魯、豫、蘇、直隸、吉林諸省讞獄，克臻平允。嘉慶三年正月特授直督，以其在刑部年久，辦理諳悉，著交部議敘。翌年太上皇崩，仁宗布置周密，速辦和珅，抄查綜覈，當有出季堂宣力，如劾和珅薊州祖墳逾制，此罪非同小可。直督為疆臣之首，且以其久掌秋曹，依律議罪，一言定讞，帝故以示大公。而恩出自天上，改凌遲為自裁，使中外翕服，季堂實有定讞之勞，然也。父煦，究心理學，著《周易函書》，高宗稱之，命季堂採其著作以進，復予賜諡。季堂七歲而孤，長嫂撫養，受家學，居恆無戲豫，無疾言遽色。部務皆手定，上有所詢，對答如流，前後政令畫一。執卷如諸生，撰《讀史任子自鏡錄》，集諸史列傳為之論贊，用以自勉；又好杜佑《通典》、司馬光《通鑑》，故遇大事有斷制。能知人，不偏聽，不輕任。識其才又知其短，用其長，故所薦拔皆有聲於時。能文學，有《培蔭軒詩集文集》。當其秉臬蘇州，政簡刑清，屢開文宴，一時名士至吳門時時過從。都中寄袁子才詩，有“我上燕臺每南望，最關情處是隨園”之句，肫摯款款，子才比之湯潛庵、宋牧仲云。《隨園詩話》記胡季堂有《扈從木蘭秋獮紀事》詩，“一望燈光列星斗，始知身在五雲邊”，寫待漏晨趨，身傍九霄；“策馬上山尋別路，忽聞絕壑響松濤”，寫熱處冷行，不爭衝要；“巉過殘月又新月，幾度排班看打圍”，寫湛露龍光，三接恩榮。皆不作頌揚泛語，想見胸臆。此胡季堂隸書陳眉公《小窗幽記》語，用筆安恬，雅潔挺健，款識“嘉慶元年秋。光山胡季堂。”款下鈐朱文“季堂”、白文“雲坡”。計此時任刑部尚書已一十八年，決人生死，“坐沈紅燭，看遍青山，消我情腸，任他冷眼”，可是秋官肝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