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華洗盡 還我本色
六月天,紅雨傾盆而下,大三巴罕現激流,大道成河,山洪急瀉。一周內強降之水把馬交城前春的乾旱一掃而盡。潮水夾雜着小城的殘塵污垢,在悸動人心的雨聲中滾滾流淌……
“榮枯盡寄浮雲外,哀樂猶驚逝水前。”翻出十多年前的舊物,一個刻上品牌名字的星形匙扣,盒內的珍珠紙賀卡上印有“您是我們的明日之星”中英文字樣。睹物興情,記憶頓如激流沖進腦海。那年正是澳門博彩業如破竹之勢引領經濟向前發展之時。在傳統職場打滾了卅多年,我於天命之年告別原職,不惜以低微報酬投向博企懷抱。原以為乘着東風另闖天地,實現個人理想。沒料到這竟是人生的一個小過場。不到三個月,我又從鮮花遍佈的奢華場景中回到現實裡來。這段走不出的記憶,尤其是當年親歷的“燒銀紙”本事,也算是此生之寶貴體驗吧。
我的崗位是花藝員。面試時洋主管侃侃而談:花,可讓人愉悅,這活定能令你天天開心。入職者均獲贈明日之星匙扣打氣,只是中年轉職心情難免忐忑,面對陌生的人和事,星之夢境離我很遠很遠。
公司為求排場和質量,所訂花卉多是舶來。開幕晚宴的餐桌全以名貴鮮花、燭台和水晶粒裝飾設計,價值達數十萬元以上;此外貴賓會及各大餐廳的中心裝飾也分量十足,盡顯氣派。開幕這天,員工餐廳傳來加菜消息,有大蝦鮑魚犒賞團隊,然而累透的我待到有空進餐時卻早已錯失了時機。才過了一宵,翌日那一檯檯為宴樂出過力的鮮花水晶等便全部“殺身成仁”,被掃進了垃圾袋。一夜摧花百萬金,當了摧花殺手,我心淌血!這天殺的遊戲規則啊,為保存花藝成品的一手價值,使用過的花材多新鮮也須毀掉,以防二手再用。
此後工作轉為夜班,主要操作餐桌花之更換和保養,每天奔走於花房與各場所之間,付出龐大體力。空間縱然華麗,但此中卻沒有了自己的靈魂和存在感,平日與花相對的那份互動和鍾愛漸變麻木,一段日子下來竟興味索然。這活,還能幹下去嗎?
洋主管曾得意洋洋地說:“你們知道嗎?每天從內地來玩的大豪客很多,廿萬以上一場賭注是等閒事,他們是公司的運財之星!所以做好花藝待客是有回報的。”這正道出了企業關於小財不出,大財不入的吸金策略,數十萬元也只是區區小財而已。
十多年光景過去,黃金歲月逝水東流。在這疫症大時代再見博企物業,除前台桌花和廳廊Centerpiece
仍以鮮花裝飾外,其他大型佈置都用了仿真絲花,看來燒錢能力已然削弱。
今又聞該博企推出以股代薪的節流計劃,更不勝唏噓。想起昔日揮金的豪氣,而今卻屈迫於時勢。鉛華褪盡的“貴婦”,到底還存有幾分姿色?落妝見人是難的,澳門的博企在新法洗牌後再示人,相信也無復昔日之瑰麗奢靡。然則素顏並非醜怪,轉型以真本色真功夫才是活命之源。但願這場暴風雨洗刷出一個樸實明淨的城市,到那時,疫後求生的裸實力若見真章,當是居民所望。
雅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