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抗疫攻防戰
世紀大疫症進入第三年,在全世界
眼前,有一項近乎不可能的任務:在
窮國缺乏資源、富國囤積疫苗的情
況下,如何找出最可行的方法,
為全球人口達至群體免疫?
接種率與病毒變種的反向關係
要減少病毒變種的可能性,提升發展中國家的疫苗接種率,成為COVAX過去兩年來的首要目標。COVAX,全名二○一九冠狀病毒疫苗實施計劃,目的是讓全球公平獲取新冠病毒疫苗,並為發展中國家提供至少滿足其最低需求數量的疫苗。該協議由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世界衛生組織、流行病防備創新聯盟等組織發起。截至去年初,全球已有一百九十二個國家加盟COVAX,COVAX計劃向成員國提供二十億劑由世衛組織認可的疫苗。
COVAX方向清晰,然而要達成目標絕非易事。去年底,英國政治及文化雜誌《新政治家》訪問COVAX執行董事奧雷莉亞 · 阮(Aurélia Nguyen),道出抗疫之路的艱辛及機遇。針對發達國家爭相追打加強針的現象,奧雷莉亞開門見山,直言病毒無分國界,全球各自為政絕非上策,亦無助盡早結束這場大瘟疫,當務之急,是如何盡快協助第三世界爭取他們所需的疫苗。根據科學網站Our World in Data,截至今年五月,全球低收入國家之中,只有百分之十六的人口接種了一劑疫苗,跟全球人口已達百分之六十六相比,無疑是天淵之別。
自去年底開始, 奧密克戎肆虐至今,奧雷莉亞直言這跟全球未接種疫苗的人口有莫大關係。如果疫苗繼續分配不均,全球接種率依然偏低,病毒在未來繼續變種的機會便愈大,最終只會延長這場困擾全人類的世紀疫症,這也是奧雷莉亞和團隊為何必須爭分奪秒的原因。COVAX的原定目標,是在去年底前,將二十億劑疫苗送到一百四十四個國家,但最後的實質數字,卻跟目標相差甚遠。
沒有人是孤島
在群體免疫之前,世上沒有人是安全的。一批美國公共衛生專家,去年曾在學術期刊《外交事務》發表聯名文章,跟奧雷莉亞的說法一致。他們直指對抗新冠疫情的關鍵,在於政府能否利用最新科技,迅速確定變種病毒的位置,再將疫苗運送到感染率高的“重災區”。專家們強調,接種速度愈慢,病毒變異情況便愈多,疫情未來走向更愈不可測。
抗疫路上另一項挑戰,無疑是各國被忽略的邊緣人。根據世衛去年中的統計資料,疫苗短缺問題即使在未來放緩,全球至少有四千六百萬的難民和尋求政治庇護者,仍恐怕無緣接種,為抗疫防線埋下計時炸彈。
即使將疫苗運抵有需要的國家,但疫苗到手之後是否仍然有效,也是COVAX必須考量的另一問題。去年中,英國廣播公司有一篇報道,不少非洲國家收到成千上萬計的疫苗,但最後因為過期而只好報廢。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便呼籲透過COVAX協調的疫苗捐獻國,若然有心行善,則務必事先預留足夠時間,確保發展中國家的民眾能真正受惠。世衛顧問、美國喬治城大學教授高斯丁(Lawrence Gostin)在接受《時代》雜誌訪問時,更是毫不客氣,直指COVAX理論上值得A+分數,但執行上只值C。面對此起彼落的批評,甚至認為COVAX完全失敗,奧雷莉亞並未直接回應,但指出目前COVAX已取得的疫苗數量,足以保護九十二個中低收入國家百分之四十的人口。如果沒有COVAX,這些國家根本無法得到疫苗。
富裕國家:抗疫攔路虎?
跟執行上的困難相比,奧雷莉亞直指COVAX的最大阻力,其實源自英美及歐洲國家囤積居奇,變相剝奪其他國家平等接種的權益。早在前年十月,印度和南非已向世界貿易組織倡議,取消疫苗專利權,此舉旋即引起英美和歐盟強烈反對。但這項符合人道主義精神的建議,先後獲得超過一百個國家參與遊說,共同向世貿施壓。取消專利舉措的主要論點,無非為全世界增加疫苗產量,部分疫苗製造商卻不敢苟同,美國共和黨十二名國會議員,更聯名反對抗議。
直至去年五月初,美國才正式表態,支持豁免疫苗專利,其貿易代表戴琪當時形容非常時期,需要非常措施,但強調美國和世貿的談判耗時,後者的最終決定,端賴所有成員國能否達成共識。去年四月,世貿代表伊維拉接受英國廣播公司訪問時透露,若疫苗製造商不能向全球供貨,轉讓專利技術,是他們的唯一出路。藥廠則辯稱專利並非抗疫瓶頸,而是發展中國家的製藥能力。
對於外界對COVAX的批評,奧雷莉亞直指西方國家因多次囤積疫苗,令有效日期較長的疫苗更短缺,而奧密克戎的出現,更掀起接連的囤貨潮,使疫苗分配不均問題惡化。奧雷莉亞繼而將矛頭指向疫苗製造商,批評他們唯利是圖,一面倒偏向滿足發達國家的需求,而根據《紐約時報》的報道,有知名藥廠甚至直接拒絕跟COVAX合作,反正疫情拖得愈久,才可繼續為他們帶來盈利。將過期疫苗的問題完全歸咎於COVAX,奧雷莉亞認為此舉並不公道,他們一直對發達國家及藥廠的所作所為嚴厲批評,而疫情持續至今,亦反映出多邊主義的失敗。
去年聖誕前夕,世衛組織秘書長譚德塞曾呼籲全球同心協力,務必在今年結束新冠疫情,奈何如此目標,看來是可望而不可即。除了接種疫苗、戴口罩及保持社交距離外,譚德塞認為關鍵因素在於全球必須解決疫苗分配不公問題,否則病毒再有機會變種,疫情只會沒完沒了。此時此刻,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概念,跟十七世紀英國詩人約翰多恩遙相呼應:“沒有人能自全,沒有人是孤島。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減少,作為人類的一員,我與生靈共老。”
杜然(文化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