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局逞巧 博弈惟賢

一九一九年，是近代史上的一個重要轉捩點。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西方列強在法國簽署《凡爾賽條約》，重建國際新秩序。當年，英國地理學者、後世稱之為“地緣政治之父”的麥金德(Halford Mackinder)完成《民主的理論與現實》一書，研究政治和地理之間的關係，他的“世界島”和“心臟地帶”的理論，更影響了地緣政治研究至今。麥金德定義的“心臟地帶”，乃歐亞大陸中央和北方的大平原。這片遼闊的低地平原，海洋勢力無法介入，誰擁有經濟和軍事實力，便可成為陸地強權。

一九九一年末，蘇聯解體，俄羅斯總統普京將之形容為史上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美國順勢成為世界唯一超級強國。六年後，美國前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本書譯：布里辛斯基）出版《大棋盤》，成為近年認識地緣政治及國際關係的重要書籍之一。布熱津斯基出生於波蘭華沙，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時任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副教授的他學而優則仕，擔任約翰 · 甘迺迪總統競選活動顧問，就其碩士論文觀點延伸，神預言蘇聯因經濟政治停滯不前，在不久的將來必然解體，於是敦促美國政府，對東歐地區不宜採取對抗式政策。在八十年代初，布熱津斯基曾擔任卡特政府的國家安全顧問，促成三邊委員會，鞏固美國、日本和歐洲關係，同時策劃以人權論述，就意識形態之爭向蘇聯開戰。直至九十年代末，布熱津斯基大力宣導烏克蘭應更獨立自主對抗俄羅斯，亦提倡北約在歐亞大陸的擴張計劃。

承麥金德的理論，歐亞大陸是布熱津斯基筆下的《大棋盤》，這本二十五年前的著作，儼如美國意欲繼續稱霸全球的外交藍圖。對布熱津斯基而言，歐亞大陸之所以重要，全因此區域乃全球人口最多、天然資源最豐富、經濟活動最頻繁之地。上世紀四十年代，希特勒和斯大林已經異口同聲，認定誰主宰歐亞大陸，誰就是最終的勝利者。

作為前國家安全顧問，布熱津斯基是美國地緣戰略的重要推手，山姆大叔如何在歐亞大陸佈局，將決定其全球霸業能否延續下去：“這一個巨大、形狀怪異的歐亞大棋盤，由里斯本延伸至海參崴，提供了‘遊戲’場景。如果中間地帶能逐漸被拉進西方擴張中的範圍（美國在西方佔有優勢地位），如果南方不會受到單一國家主宰，如果東方不致於團結起來把美國趕出外海基地，則美國可以說是佔了上風。但是如果中間地帶阻擋住西方，成為堅定的單一實體，或者控制住南方，或者是與東方的大國組成同盟，則美國在歐亞大陸的優勢地位將大為萎縮。如果東方兩大國家結合起來，美國霸業也將受挫。”

由此可見，近年中俄關係密切，並非布熱津斯基生前想看到的情況，讀了他在書中第四章對俄羅斯和烏克蘭的分析，再看今日兩國兵戎相見，更可從中了解美國多年來在歐亞大陸所扮演的角色。例如當談及蘇聯解體後，俄羅斯應何去何從，布熱津斯基直言：“我們必須承認，俄羅斯對北約組織擴大的一切顧慮，並非全部無理，或出於惡毒動機。的確，反對北約擴大的若干人士，尤其是俄羅斯軍方人士，仍有冷戰心態，認為北約組織的擴大不是歐洲本身成長的一個不可分的部分，而是以美國為首，依然有敵意的同盟向俄羅斯逼進。”

另一方面，俄羅斯不少政治精英堅信，已獨立的烏克蘭，有朝一日終會多少“重新整合”並納入其陣營之內。布熱津斯基認為基於地緣政治和歷史因素，俄羅斯質疑烏克蘭的獨立地位，而美國亦認定“帝制俄羅斯不會是民主的俄羅斯”，令美俄兩國一度嘗試建立“成熟戰略夥伴關係”的想法，最終成為泡影。如今俄烏衝突持續，美國印太戰略的算盤打不響，歐美和俄國對未來局勢的決定或誤判等，大概已超出《大棋盤》理論框架的解釋能力。

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