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絕代科學家

石定栩先生，廣東外語外貿大學教授也。佢應余之請日前蒞北京師範大學珠海校區主持余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開題，畀余一部中華書局二○一九年版《荔尾詞存》，稱“書是要送給有用之人的”。余初以此為客套，送客後展讀是書，乃知此係定栩兄之父石聲漢先生一部詞集，收詞作近百闋。余早聞定栩兄之父是一位農史學家、農業教育家和植物生理學專家，卻未料此科學家竟填出如此優美的詞作，其中有小令，亦不乏長調，令人頓生欽仰之情。

《荔尾詞存》書前有南開大學葉嘉瑩教授的序。葉先生謂她與聲漢教授既完全不相識，彼此專業也毫不相干，之所以答應為此部遺著作序，除南開大學吳大任副校長生前囑託外，“更是由於被這一冊詞集本身所表現出的作者之品格情操及其深厚之古典學養所給予我的一種直接的感動”。葉先生的話並無虛套，聲漢先生確如她所言，“生而就具有着一種特別善於掌握詞之美感的，屬於詞人的心性”。姑舉兩闋詞作如下：

《前調》：休問餘春，水流雲散，又到黃昏。洗盡鉛華，拋殘翠黛，忘了長門。 捲簾斜日相親，夢醒後翻嫌夢真。霧鎖重樓，風飄落絮，何事溫存。

《相見歡》：無言怯卷重簾，晚秋天。自是多情長日病相牽。 相思淚，和箏墜，自堪憐。莫向金綃紅豆數流年。

聲漢先生的詞時而“幽約怨悱”，時而“沉鬱頓挫”，婉約清麗，款款深情，即使將其置於宋人詞作中亦屬中上乘。

先生名聲漢，弱年自號朝甦，後復號荔尾詞人，湖南湘潭人，一九○七年生於昆明，五歲時遷居長沙，一九三三年考取中英庚款公費留學生，一生都在內地大學執教，一九七一年因胰腺癌歿於天津韶山醫院，享壽六十有四。先生是一位愛國者，一九三六年倫敦大學帝國理工學院植物生理研究班畢業獲博士學位後旋即歸國，出任西北農林專科學校（西北農林科技大學前身）教授。彼時的學子學成後多回到祖國報效國家，服務桑梓，遠如清末留洋學童，近如庚款留美留英學生，莫不如是，先生亦其中之一。先生是一位科學家，曾出版《齊民要術今釋》、《農政全書校注》等十數部著作，為中國農史學奠基人，在科學界享有盛譽。先生更是一位騷客，幼讀經史子集，雅愛古詩詞，擅書法，篆、籀、真、隸均可一展長才，此外兼及篆刻，所治印章刀法細膩，古樸端方。聲漢先生在諸多領域取得的成就，莫說在如今，即使是在那個遠去了的時代也極為罕有。

聲漢先生逝去五十餘年矣，其志業有後人發揚光大，定栩兄在美獲得碩博士學位後毅然歸國任教；聲漢先生生前服務的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躋身“985”大學之列，每屆“石聲漢獎學金”都評選出矢志科學事業的青年才俊。小徒蘇磊鑫同學，南開大學研究生畢業後選擇到該校工作，雖術業專攻不同，但她渴望像聲漢先生那樣讓精彩的生命之花綻放於大西北，這讓為師倍感驕傲和欣慰。

周 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