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葉杜英

十多年前，在庭院左側，我種下三棵小樹，日子一天天過去，小樹一天天長大。

忽然，有兩棵樹的樹葉漸漸枯黃。植物學知識固陋的我請來專家診治，專家說救不了，也許是這塊地不適合其生存。我並非不相信專家，而是想用土辦法助其垂死掙扎，於是從樹的頂部一直往下鋸，到發現樹幹裡仍有綠色時，我便用紗布把裸露的樹幹頭包起來，每天不過分的給它淋水。大抵日子有功，居然都綻出新芽。再找專家來看，他說那是“假生”，說兩棵樹必死無疑。我心有不甘，仍然日復日地呵護着、照料着。

奇跡終於出現，兩棵樹都終於令我極為欣幸地冒出新枝，新枝上長滿新葉，而且猛向上竄！尤其那棵大葉杜英，它層層生高，形成塔形樹冠，並在天階左邊造就了一片樹蔭。即使陽光猛烈，倘若躲在其樹蔭下，就能享受陣陣清涼。我甚至想過，在樹蔭下放上一張桌、幾把椅子，或獨自在此讀書寫字，或與友伴在此邊喝茶邊聊天，那是何等娛目賞心！

倏地有一天，隔壁換了房客。大葉杜英總會有落葉落果之時，房客不堪其天天掃地之苦，於是善意提出請求，問能否把長到他們那邊的樹枝除去。做事總不能不考慮別人的感受，於是，在一個周末，一位有經驗和膽識的男士，騎坐在樹椏上，鋸掉了仍然茂盛壯健的另一半。剩下天階上的那一半，遠看近看都彷彿廬山的那棵“迎客松”。然而，一些時日消逝之後，“迎客松”橢圓形的葉子“已經憔悴，已經枯萎……終於凋謝”，以至紛紛跌落；又過去一些時日，一塊塊的樹皮已跟樹幹分離。雖然距離地面三、四米高處仍有綠枝綠葉，但三分之二的樹幹形為枯枝已是殘酷事實！人們開始惟危於大風吹颳時，大葉杜英會轟然而倒；或者不知在何時何刻，它會自然墜下而傷人。加上早已有人言之，小小院落的左側種下三棵樹，遠非適得其宜！久而久之，會傷害到地基；另外，說犧牲一棵，會有益有利於其他兩棵云云……

於是，決定大葉杜英冤乎枉哉命運的時刻到了！那是在一個下雨天，一台大型吊臂車開到門口，大葉杜英走“在死亡的階梯上”了。工人站在吊桶上，用電鋸一截截地把樹幹鋸斷！總聽人說，樹是有生命的；特別是依附着有一定歲月的房屋的樹，其更賦予房屋以靈魂。但面前所見，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大葉杜英，只能默默忍受着它被蹂躪被摧殘的宿命。

雨還在不知疲倦地下着！看着只殘留着多角形的猶如墓碑的大葉杜英的樹墩子，想起十多年前正是我不知疲倦地拯救它；但如今，也是我流着失意愧疚的淚水，眼巴巴地送它走上天庭！

羅維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