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穆和他的素書樓
台北一友日前寄來錢穆(賓四)先生一九六六年台版《中國近三百年學術史》。二○一一年的內地版,我已購得;這部版本珍貴的書,瞬間將我思緒拉回七年前。二○一五年七月下旬,我們由澳門飛台北,與台灣語言學界諸多學者見面,政治大學竺家寧教授是忘年交,自然更要拜見。竺教授長我十一歲,於我是師友之間,感情上視我如小弟,見面總噓寒問暖,和藹可親。二十四日那天竺教授偶染微恙,但聽說我們到來,仍親自到捷運站迎迓,陪我們到大學圖書館查閱出版家王雲五資料,請我們到其府邸品茶,邀我們到台北街上品嘗美食。閒談中我提及錢賓四先生,竺教授聞言立即駕車載我們趨先生故居參觀。
賓四先生的故居素書樓,在東吳大學左近的外雙溪。李清照《武陵春》“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是否此“雙溪”得名之由,不得而知。但臨雙溪而讀易安詞,卻可產生一種詩意的聯想。其實不獨雙溪為然,台北的草山,蔣為之更名為陽明山後,似也沾上了守仁先生的些許靈氣。東吳大學選址雙溪,中國傳統文化的一代儒宗錢賓四先生建屋舍於此,或許都有講究,非出偶然。
我們驅車到素書樓,庭院內雖非冠蓋雲集,名流之眾也極一時之盛。細詢乃知賓四先生生於農曆乙未年六月初九,今恰逢雙甲子冥誕日,各界人士紛紛前來緬懷大師。走進素書樓,一位中年女士淡妝嫻雅,款款來到面前,她是照顧賓四先生夫婦終老的秦老師。秦老師知我們來自澳門,熱情地為我們介紹,希望通過對大師的點滴介紹使人管窺其一生的成就。我們細看櫥窗中擺放的先生各時期著作,感受着學術魅力;我們在大師半身塑像前留影,感覺大師仍與我們同在;我們在大師坐過的藤椅上小坐,似能觸摸到大師溫暖的手臂。
素書樓聞名遐邇,卻非歷史悠久的古物。先生夫婦由港遷台後,一九六七年擇外雙溪自建屋舍,經國先生聞訊索去圖紙,交陽明山管理局施工。先生此後二十三年時光留在了素書樓,素書樓也成為了海內外學人欽仰的學術聖地。
一九九○年,陳水扁為選票誣稱九十五歲高齡的先生霸佔公產,先生義不受辱,憤而搬出,不到三個月,即抑鬱辭世。先生背負的污名十二年後才由馬英九給洗清,然斯時主人早已西行,素書樓也物是人非矣。
此行還收穫到錢胡美琦《賓四先生與素書樓》。書是非賣品,由台北市立大學和錢穆故居在當月印刷。書中記述了作者夫婦當年搬進素書樓和賓四先生在此著書授徒的經歷,敘述了先生因遭別有用心的政客污衊,憤然搬離素書樓並抑鬱而終的經過。她還特別引用賓四先生生前所作一副對聯:“塵世無常性命終將老去;天道好還人文幸得綿延。”悲涼乎?慶幸乎?賓四先生他們這個“千年名門望族,兩浙第一世家”,世代筆耕,為千年故國贏得盛譽;詩書繼世,助中華文脈走向更遼遠的世界。
周 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