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風波山位於珠海。這名字起得蹊蹺，近乎有些不吉利，彷彿一不小心就會起什麼波瀾似的。然而我每每爬山上去時，在半山腰用水泥鑄成的平台上，只會見到揮着蒲扇的老頭們坐在石凳上，閒聊、下棋，或是聆聽收音機裡嘈雜的樂聲，並沒有什麼風波。老人們閒坐的地方都在樹蔭裡。旁邊是個新建的中式建築，很快也就變舊了。它在從前是一間職業學校，學生們穿着制服、烏泱泱一片；後來學校換了住址，這地方便又冷清了下去。

上山的道路大概是在山的陽面，所以縱使樹木枝葉繁茂，也少有陰冷的寒意。我與朋友一起去過山的陰面。在某條小徑盡頭的雜草叢中，我們看到兩支仍沾着血的針筒——此後便再不敢闖進沒有陽光的深處了。

不過，風波山確實是美的。離開半山腰，右側的道路通向奶白色的桉樹林。我喜歡把手按在它們常年脫皮的樹幹上，那光滑細膩的質感時常讓我聯想到某種被精心打磨過的石頭，或是琥珀與蜜蠟。左側的道路則朝向觀景區，雖算不上高，沒什麼“不畏浮雲遮望眼”的氣勢，在那兒仍可瞧見層層疊疊的居民樓、天台和窗口晾曬着的衣物，與馬路兩旁密密麻麻的橡膠榕。觀景區種了一排夾竹桃，研究植物學的外婆曾對我講解過它的特點。我一直討厭夾竹桃花瓣俗氣的粉色，可在我讀過的偵探小說裡，兇手會將夾竹桃提取物摻入被害者的茶杯中，那中毒的症狀據說與心臟病發作別無二致——由此，我也就對夾竹桃肅然起敬了。

中間是主幹道，頗為陡峭。先得汗流浹背地穿過綠草地，被太陽曬得睜不開眼睛。往後看去，則是叫人膽寒的坡度，若一不小心踏了個空，登山客大概會一路滾落下去，直直跌到山腳下的人行道上。這恐懼總能使我加快腳步。

（一）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