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血的罪證

美國牛仔性格，借民主之名四處開戰，卻永遠無法收拾殘局。如此外交流氓性格，從越戰到最近的阿富汗，再次引證馬克吐溫的名言：歷史不會重複，但總會押韻。

當新聞攝影結合人文精神，攝影師縱使無法用相機以靜制暴，但至少可以透過相片，記錄戰爭的殘酷現實，例如著名的新聞攝影記者格里菲斯(Philips Jones Griffiths)。格里菲斯在威爾斯出生，少年時期已視自己為和平主義者，其後亦成為良心拒服兵役者（存在於徵兵制中，泛指因思想自由、宗教信仰等理由，而要求拒服兵役者）。拒絕踏上戰場，令格里菲斯更專注學業，在利物浦攻讀藥劑學，求學期間曾先後為英國《衛報》和《觀察家報》擔任攝影師。

上世紀六十年代中，格里菲斯效力馬格蘭攝影通訊社，到越南拍攝越戰實況。諷刺的是，馬格蘭認為他的作品太過反映戰爭現實慘況，一面倒同情越南人民，並通過每一個鏡頭下的黑白照片，闡明“戰爭乃延續去殖民化”的個人立場。馬格蘭最後得出結論：要美國雜誌刋登格里菲斯的作品，機會可謂微乎其微。不過格里菲斯亦非鐵板一塊：他在柬埔寨拍到前美國第一夫人積琪蓮甘迺迪和男友人度假的照片，令報界恰如螞蟻遇上蜜糖。一時之間，格里菲斯的花邊傑作，美國街頭大小報攤皆隨處可見。

話說回頭，娛樂攝影記者這份工作，畢竟並非格里菲斯那杯茶，但在商業上偶爾妥協，卻換來了讓他繼續駐守越南的機會，其後更催生了令他一炮而紅的《越南企業》(Vietnam Inc.)黑白攝影集。這本新聞攝影經典之作，由二百六十六張相片結集而成。格里菲斯特意從南越平民的角度，記錄他們在越戰期間的生活慘況和軍方暴行。《越南企業》強烈的寫實風格，獲得《紐約時報》高度評價，其後更激起美國民間反戰情緒；法國著名攝影師布列松甚至認為，格里菲斯對戰禍着墨之深，不亞於西班牙名畫家戈雅《戰爭的災難》一系列版畫作品。接受美國援助的南越政府，則猛烈批評格里菲斯。南越軍政強人阮文紹更公開表明不歡迎這位反戰攝影師，將他列入禁止入境黑名單之首。

如果《越南企業》是格里菲斯一篇反戰的精彩演說，《黑暗歷程》無疑是他以光影發表一篇鏗鏘有力的和平宣言。這本攝影集以格里菲斯橫跨四十年職業生涯為主軸，透過每一幅黑白照片，刻劃出亂世浮生的聚散離合，再配合格里菲斯和他的多年好友、《紐約客》作家沙爾(MurrySayle)細膩感人的文字，大大提高了《黑暗歷程》的可觀性。如果將其中一段格里菲斯的書中獨白，放諸當今丕變的世局，他對人性和戰爭的看法，依舊在歷史長廊中迴盪：“我去過一百四十多個國家，只求以理性的力量，明白世事之滄桑。惟我發現到，所有我們曾堅守的信念，在審查過程中，盡皆不堪一擊。所謂的‘真相’，無非是當權者用以自肥的工具。”

文：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