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研香惪林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上皇字勢傳真逸，北派爭流遍域中。

鐵客悲盦同玄妙，千秋筆法決雌雄。

惪林，字君直，一字研香，又作硯香、研薌。別號甚眾，依其款印，尚有心僧、鐵客、鐵道人、三悔道人、龍泉子、騎鶴生、穹隆散僊等。姓閻氏。漢軍，旗人。書畫精微而有生趣。工篆隸，擅北碑，在包慎伯、趙撝叔之間。以書入畫，花卉學陳白陽，雜畫效徐青藤，道釋人物駸駸入古，有自用印曰“我畫恆得法外”，可知落落不與人同。官河南知府，咸豐末改鹽運使。奈平生事跡不詳，記載僅見一二。李放《八旗畫錄》：“方朔《枕經堂集》題德硯香都轉臨青藤畫冊云：‘都轉書法秦漢魏齊之篆隸真草，以其筆法渾入畫境，深樸蒼茫，當為我朝第一。’”其名與趙撝叔相繫。同書又引自著《繪境軒讀畫記》：“太守書畫皆工，兼精鑒別。趙之謙未遇時嘗從之學，其後竟諱稱所出，故世人知之者希。先大父撫汴時嘗招之入幕，時先公年僅十餘，與之討論六法，不半歲即工點染。太守喜甚，為作《偶園（原注：節署園名）讀畫圖》。”放，盛京義州人。李葆恂子，李鶴年孫。鶴年於同治五年至十年巡撫河南，期間葆恂嘗從研香學畫，記載得自家傳，大致可信。稍後李濬之《清畫家詩史》亦沿此說，故而趙撝叔得名後諱稱所出遂流布於宇內矣。梁任公跋研香節臨漢《開母廟石闕銘》亦云：“德硯香書得筆法於完白山人，而以傳趙撝叔。”按，同治五年五月廿二日，趙撝叔致友人胡培系長札有云：“弟讀《藝舟雙楫》者五年，愈想愈不是。自來此間，見鄭僖伯所書碑，始悟卷鋒；見張宛鄰書，始悟轉折；見鄧山人真跡百餘種，始悟頓挫。然總不解‘龍跳虎卧’四字。及閻研香來（原注：漢軍，名德林，包氏弟子之一），觀其作字，乃大悟橫豎波磔諸法。閻氏學此已三十年，其訣甚秘，弟雖以片刻竊之，究嫌驟入，但於目前諸家可無多讓矣。書至此，則於館閣體大背，弟等已無能為役，不妨各行其是。”其實撝叔此時已悟碑體書法，自較目前諸家可無多讓，諦觀研香作字片刻，“究嫌驟入”，若云從學，毋乃言過其實。硯香有《焦山放鶴圖並記》手卷，道光二十六年作，由道光迄同治，數十人題識，如包世臣、蔣湘南、張祥河、許宗衡、李鴻藻等。其中撝叔一則，即書於致胡培系札之上月。其辭曰：“禽乎爾固翔後集，山也乃以江浮天。朱君丹黃留真相，徵詞得此吾其仙。集焦山《瘞鶴銘》殘字，為鐵客題《焦山放鶴圖》，以供一噱。同治乙丑四月，會稽弟趙之謙。”此跋未載《趙之謙年譜》、《浙江文叢 · 趙之謙集》。據款識可知閻趙於乙丑四五月間在京嘗有雅會，故撝叔偶觀研香作字，致有所得，顧閻書必有過人之處。此閻研香楷書坡翁《記承天寺夜遊》四屏，比對其他作品，如此筆觸氣韻，當係同治初年所作，於北碑多有挹取，樸茂融通，頗見骨力，以較撝叔盛年佳作何多讓焉。或謂此書實有近於撝叔，然撝叔自述嘗借鏡於研香，是趙書有肖於閻書矣。研香生卒年不詳，同治甲子畫水墨絹本《湖石水仙圖》橫幅，鈐“鐵客四十後所作”印，推知其生年當不遲於道光五年。又設色《東籬秋色》圖軸，款識“己卯初秋擬新羅山人法”，己卯為光緒五年，則其時約為五十五歲。詩不多見，《清畫家詩史》僅見《輓湯貞愍公貽汾》五律。又見有《和白海峰大令次趙伯蓉邑侯元韻》七律二首，為季陶十二兄書，自述生平，錄此以補文獻。句云：“昨夜春寒料峭天，驛梅堤柳共連綿。憂生白髮三千丈，感入華年五十弦。似我雄心仍爾爾，幾人濁世自翩翩。學書學劍緣何事，悔不躬耕冀北田。”“走馬豐臺學射卮，昂藏空負少年期。苦如宦海風波幻，窮到鹽官得失奇。研北好箋神武略（原注：時攝戎行備攷），淮南曾紀戰功詩（原注：壬寅歲，逆夷犯鎮江，時奉檄守廣陵）。依然京口三山石，太息夷艘入寇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