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童話

史賓沙是誰？相信十居其九的觀眾，看到這片名時都有此疑惑。直到看見海報上女主角的身影，才驚覺原來是關於戴安娜王妃的電影。她與查理斯王子一九八一年在聖保羅大教堂舉行的童話式婚禮，獲全球七億人見證，無奈王子與公主沒有“從此以後快樂地生活在一起”的圓滿結局，最終離婚收場，戴妃後來更因車禍香消玉殞。由於這位“平民王妃”生前故事相當具有戲劇性，關於她的影視作品不勝枚舉。《史賓沙》(Spencer)在去年底推出後大獲好評，被認為是以戴妃為主題的電影中水平最高的一部，迄今獲逾百項電影大獎提名，女主角姬絲汀史釗域更被看好問鼎奧斯卡影后。除片名別樹一幟外，還有甚麼元素讓《史》在芸芸眾多的戴妃電影中突圍而出呢？

《史》沒有像一般的傳記電影敘述戴妃的傳奇一生，反而透過聚焦她在一九九一年與其他王室成員前往桑德林厄姆莊園度過聖誕節的三天故事，以見微知著方式，讓觀眾一同感受戴妃的內憂（自身的情緒病及暴食症）與外患（婚變傳言被記者窮追猛打）。

電影開首十分鐘，戴妃獨自開車前往莊園時迷路，這種一語雙關表達她正經歷自我與心靈迷失的方式相當高明。全片籠罩着壓抑感，除戴妃進莊園時以高空俯瞰全景拍攝外，其餘片段多以近鏡捕捉，特寫鏡頭成功營造壓迫與焦躁感。聖誕節理應是開心節日，她明明與一大群人聚在一起，卻仍愁眉不展，瀰漫強烈孤獨感，導演對戴妃的心境刻劃細膩，應記一功。

正所謂“一入豪門深似海”，王室更是非一般的豪門，戴妃一舉一動都被逼曝露於鎂光燈前，她的抑鬱與不快源於想要改變現狀但充滿無力感。電影屢次提到王室的繁文褥節，從進莊園時要量體重，房間內不能開暖器，以及衣着的嚴格規矩。戴妃早被告知：“他們不會改變，只有你能變。”因此她後來告訴兒子：“在這裡只有一種時式，過去和現在是一樣，並沒有將來。”除對白以外，導演還利用不少符號展示戴妃時刻被監控。即使窗簾被縫起來以防狗仔隊偷拍，但莊園本身便儼如監牢，毫無私隱可言，戴妃更是時刻被關注，經常有與她相關的是非傳出；查理斯送給她的珍珠項鏈代表不忠（她多次強調另一個女人也有同樣的禮物）與枷鎖，教她耿耿於懷。

如何擺脫束縛，找回初心，是本片核心命題。片中戴妃三番四次想要回到兒時老家，不只反映對現實不滿，更是種自我尋覓。聖誕夜她與兒子在玩士兵與將軍遊戲時，問兒子心中最理想的聖誕節是甚麼？威廉和哈利王子回答說：“不需遵守任何規則！可以用手吃飯！不用拋頭露面！”戴妃無奈表示這大概是個奇蹟，而兒子也認命地說我們從來就沒有奇蹟。然而，最後一幕戴妃帶着兒子開心地離開莊園，車上播出的歌曲歌名正是“All I Need is a Miracle”（我需要的是奇蹟）。要有奇蹟，便要人首先願意作出改變。這趟車程是全片最明亮和輕快的一幕，尤其由於前面九十分鐘低氣壓氛圍持續太久，讓這高潮一幕來得更為有力，一吐烏氣！戴妃有目標地驅車前行與影片開首的迷失亦成強烈反差，而當她告訴快餐店店員她叫“史賓沙”（她婚前的姓氏）時，顯示她決定忠於自己，亦從此拾回快樂。

本片藉一個女性自我覺醒的故事告訴觀眾，即使面對再大的逆境和掣肘，只要懂得自救，放手一搏，無論有沒有王子，還是能夠譜寫屬於自己的童話，在人生路上繼續昂然闊步走下去。

鄧志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