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險時光

馬路被法國梧桐擁簇着，斜斜插入擁擠的居民樓、氣派的新興書店、歷史名人曾居住過的別墅，與兼有星巴克和進口超市的上海影城。我沿着它行過數次，多是為了去看晚場的電影。然而馬路本身也是有趣的、存在着某種自相矛盾的現象：它的斜巷通向創意園區（昂貴的酒吧餐廳、意大利冰淇淋小店、網紅打卡），它的路旁聳立着無人問津的失修小樓，門口仍貼着生意失敗、關門大吉的告示；拐彎處開着一座佔地面積極大的健身房，跑步機上時髦的男男女女面朝玻璃窗外，時不時要和人行道上的過客打個照面；一旁是縮在角落裡的服裝店，招牌上自然是外文——落魄的、過時的、俗氣的字體。

那棟失修小樓卻別有韻味。它大約是四、五層的高度，一樓的門面還留着淡淡的牆漆，地中海式的裝修風格。樓上的窗戶多被簾布遮擋，沒有光——也沒有陰森森的蒼白臉孔。白天與黑夜，我站在馬路對面對着它張望了幾次。來來往往的人不在少數，但不曾有另一雙眼睛對這廢墟投去過好奇的視線。

有一天，大概是午後，夏季，晴朗無雲的光明時刻，我厭倦了等待，終於走了過去。接近一棟空無一人的建築有點像接近一隻不知生死、靜止不動的猛獸。恐懼與渴望交織着，難捨難分。而現實則是既具有戲劇性、也平穩地令人噁心：我按下門把手，門開了；裡面黑洞洞的，沒有活物，更沒有死屍。

我並沒有踏進去——我想到了手電筒，想到了瓶裝水及腳踝的長褲，以及滿電的手機。更重要的是，我感到了膽怯。儘管那棟樓對面就是居民小區，住滿了老年人和疲憊的上班族；旁邊立着某個辦事機構，牆壁上公告欄裡總貼着海報和告示——再沒有比這裡更世俗的地方了……

（一）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