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一
一百層高的凱悅酒店,頂端是旋轉餐廳,足以俯視整座M城。
我輕輕抬起左手,上面有塊具備視像通話等多種功能的智能手錶,現在是下午六點。孤零零地,我獨自享用一杯甜澀交加的咖啡,無助、徬徨地望着窗外的雲層。
太陽像一塊不甘心被啃乾淨的黃蛋糕,徐徐露出剩餘四分之一的身軀,就用這僅存的色澤和熱度刺激我的胃液分泌。從現在開始,它的名字改成夕陽,再過一小時就會安息。不管它願不願意,反正生生死死,明明滅滅,都是自然界無法抗拒的規律。
我忘記了現在餐廳的旋轉角度能俯視M城哪個社區。高處不勝寒嗎?在一百層高的塔尖,天空不管是藍色還是黑色抑或紫色,你的感覺都一樣——蒼白而平淡。飛鳥是不會在雲層裡感覺孤獨、寒冷的,那是牠們的家,可惜我不是飛鳥。鳥瞰而下,是一片萬家燈火。半個世紀前,M城還是由幾個島嶼組成,島嶼間有四座動脈一樣的大橋連接,大橋之下有淺藍的海洋,海洋裡據說還生活着一種叫江豚的小獸,不時在浮沉。然而這一切都成為了可憐的歷史。海洋和大橋,還有江豚早已湮滅,現在,凱悅酒店之下是一片積累着四十萬人口的社區。
這個世界上,誰與我的血緣最親?只剩下碩果僅存的兩人,一位是我媽媽,一位是我的弟弟,正在孕育,尚未出生。
我無奈地按下了智能手錶的通話按鈕。
“媽,你在哪裡?我有些事想跟你聊一聊,可以嗎?”
等了漫長的、猶如寒冬般苦悶,且寂靜得像死黑深夜的十分鐘,手錶那頭亮出了媽媽的影像視頻。她憔悴不堪,眼睛眨起來恍如渾濁的河水。
“你在哪兒?怎麼還不回家?”她總是那樣的不耐煩。
“我在凱悅酒店,有事想跟你說說。”
“回家再說好嗎?你都二十二歲了,不要老纏着我嘛。我在培新醫院呢,看着你的胎兒弟弟。”此刻,她準以為我在找她談論關於工作和學業之類的、在她看來似乎無足輕重的事。
“你得跟我面對面交談。生死攸關!否則,你會後悔的。弟弟在醫院不是有醫生看着嗎?”
“什麼?等等,你背後的牆上寫着什麼?”媽媽跟我的實時視頻通話不僅暴露了彼此的容顏,還讓周遭的環境一覽無遺。她似乎突然發現了什麼不祥的預兆,臉色大變,彷彿瞬間結冰的河流。
“你站着不要動!不要動!”她猛地大呼小叫起來,歇斯底里地。我想通話,卻再也無從連接到信號。媽媽就像掉進了神秘深淵,再也不會浮出來似的。我感到一陣恐慌,不知道她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景象。我很想再跟她說點什麼,可對方一直處於忙音狀態,顯然她在跟什麼人不停地通話。
凱悅酒店的窗外,雲層厚重,紫藍色,等待着夕陽最後的燃燒殆盡。而等待,本身就是一種混雜着複雜情愫的苦澀。
二
這就是我媽。
一個古怪的人。我們除了同為女人之外,似乎沒有什麼共同點。她是HM,我是MM。她個性強悍,我柔弱。她神經質而感性。我卻較遲鈍和理性。我們經常吵架,就像罐子裡的一對蟋蟀。我其實未見過活的蟋蟀,這已是滅絕了的昆蟲,但書上很喜歡介紹牠們,把牠們跟恐龍相提並論。然而不可否認,媽媽畢竟是我最親的人。
在我生活的這個時代,身份證上不僅有姓名、性別和出生年月,還有HM和MM這兩種標識。HM就是human-made的簡寫,MM則是machine-made的縮略。所謂human-made就是正常懷孕而生出來,意味着這人是按一般的自然規律被孕育。而所謂machine-made則是機器代孕而生的意思,意味着這人並非經母體懷孕生出來,而是靠機器代替母親子宮的功能而孕育的,儘管他或她的遺傳信息都來自父母的精子和卵細胞。為什麼要區分HM和MM呢?因為依據科學分析,這兩種人的體質存在較大的差距,需要社會的特殊關注。當然這只是統計學上的意義,不是絕對。我就是MM,從小的體育成績就不錯,體能完全不弱於同齡的HM人,至於我弟弟怎麼樣就不好說了。不過,HM的預期壽命能達一百歲,我們MM只有八十五歲,這是最新的回顧性調查結論。
有必要介紹一下那家培新醫院。這是M城近幾十年來的驕傲,是國家首屈一指的婦產科醫院及生殖研究中心。M城過去曾以東方拉斯維加斯聞名,但無可奈何花落去,終於到了徹底衰敗的年頭。好在,我們有了培新醫院,它支撐了M城幾乎全部的財政收入,從此,M城的經濟煥發了春天,這是它歷史上的第二個春天。據說,二十世紀後半葉特別是二十一世紀初,M城的賭博業一枝獨秀,橫行東亞,人均GDP直接抗衡中國最繁華的城市——香港、上海,一邊是海水,一邊是焰火,這都是老皇曆了。成也蕭何敗也蕭何,M城的日後沒落到底還是跟賭博有關。反正,歷史才是最無情的判決者。
至於為何培新醫院這樣的醫療大機構會落戶M城,這與它的創始人來自M城有關。
自從我有記憶開始,我就發現爸媽兩人分臥室而居,河水不犯井水。他們溝通極少用口頭語言,大多用智能腕錶發送信息。爸爸接近中年時,很多器官都衰退了,四十歲過後,心臟和腎臟都不是自己的。當然,他讓醫生把機械心臟和機械腎臟植入體內,運作完全正常。二十二年前,我卻是MM出來的,那時候爸爸還很健康,他不是不能跟媽媽正常地進行夫妻生活。關鍵原因在於媽媽很好強,且正在事業上升期,她不想讓懷孕、生育成為阻礙她晉升的絆腳石。是的,當一個女性身懷六甲時,她無疑成為一個相對的弱者,不論自己願意承認與否,總之,她很難高效而安全地在這個社會上工作生活,再說分娩前後,簡直就如同在鬼門關前走一圈。而產後漫長的休養期和哺乳期,更讓許多女人的生活質量和事業進度發生不可逆轉的倒退,這些人類數千年乃至上萬年的宿命,是一種對女性的沉重壓力,而且是不平等的壓力!媽媽這樣要強的人,當然無法接受。
於是,我只能從機器裡面“孵化”出來,我也註定了從未在母體的子宮裡享受過一刻當胚胎、當胎兒的幸福。
前幾年,爸爸不幸得了腦血栓,成了植物人。大腦是目前科技無法替代的器官。人的大腦壞掉,醫學上暫時還沒有更好的治療辦法。面對這樣的軀體,媽媽用了無數的晝夜苦思冥想,最終,她痛苦地下了決心,在律師的見證下,親自用體外控制器終止了爸爸人工心臟的運作,幾分鐘後,爸爸便長眠了。
如今,媽媽也快五十歲了,突然有了想再生個小孩的想法,而且最好是男孩子。這時她已是公司的CEO,也許是想重新、真正體會一次當母親的感受吧?用這種洋溢着母愛的感覺舒緩她的工作壓力?我知道,她從冷凍庫存裡找回當年自己的卵細胞和爸爸的精子。這一切需要昂貴的醫療費,但這社會不缺有錢人,何況是媽媽這樣的人。
三
我望着窗外,思緒散漫,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撥通媽媽的通話腕錶。夜色開始籠罩着M城。雲邊,不再是燃燒的夕陽殘餘灰燼,而是黯淡的霧靄。
忽然,一陣刺耳的消防鳴笛聲由遠而近。隔着一百層的高樓,我無法用肉眼看清樓下的一切。幸好,戴上遠程電子眼鏡後,下面的一切便一覽無遺。
只見一群消防隊員正在鋪設白色的巨大平面裝置。僅僅數分鐘,整座酒店的樓下就變成了一片汪洋般的疏鬆氣墊。周圍的人群被緊急疏散。我驚恐萬分,不知將會發生什麼恐怖事件。“消防救援!消防救援!”遠處發出警報。我正要動身逃離現場的時候,旋轉餐廳的其他客人迅速一哄而散,比我更快地奪門而出。我在門口被幾個穿藍色制服的消防員擋住了。
那幾個平均身高接近一米九的藍色壯漢拉住了我,我更加大惑不解。
“小姐,您是張書婉嗎?”
“是呀,怎麼啦?”
“小姐,請您鎮靜!有事慢慢說。”其中一個消防員雖然緊緊抓住我的肩膀,但語調甚為平和,像冬天裡的一杯暖茶。
“我怎麼啦?我沒有事呀!”
“你媽媽說,你要跳樓自殺。我們通過智能搜索,迅速把你定位了。請鎮靜!你媽媽在樓下等你。”
“什麼?我跳樓?我怎麼會……天啊……你們搞錯了吧?”
幾番解釋後,一切復歸平靜,跟進而來的消防隊談判心理專家帶着責怪的眼神對後面呼呼喘着氣的媽媽說了許多話。人們再次魚貫回到餐廳的桌旁,瞬間風平浪靜,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那樣。
媽媽面色慘白地出現在我眼前,我知道她老了,老得顏面微細血管充盈不再像年輕時那麼迅速,血色因此久久未能從緊張和焦慮中恢復。她越是故作鎮靜便越是讓我侷促不安,甚至讓我覺得害怕。
我明白自己在青春期的確做過不少衝動的傻事,這一定給媽媽留下深刻而惡劣的印象,就像欠了她的債一樣,必然終生不忘,何況這是感情債。我也知道我們之間有着難以癒合的感情壕溝,這足以產生距離以外更多的情感障礙和誤判。可她畢竟是我唯一的至親,我那生死攸關的事不跟她說,跟誰說?儘管,我根本就沒打算跳樓。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爸爸,如果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該多好,至少我或許能多一個選擇。至少,我能把混亂的腦袋靠在另一個人的肩膀上。霎時間,童年時爸爸帶着我到郊區捕捉蜻蜓和蝴蝶、帶着我看彩色繪本、教我彈鋼琴的情景又一次浮現在我腦海裡。這是我爸爸!被媽媽安排了死亡的歸宿爸爸!
“媽,你怎麼一口咬定我要跳樓自殺呢?”
“你看,你背後的牆上寫着什麼?”
我這才留意到,這一百層的餐廳窗外牆壁上赫然寫着:南無阿彌陀佛!善待生命,切勿輕生。
我終於記得了,這裡每年都會發生三到四起跳樓事件!死狀慘不忍睹。正因如此,餐廳才破例允許政府在牆壁上寫着這些看似溫和,實際上令人毛骨悚然的字句。
“在我小時候,M城的島嶼之間有四座大橋,其中有一座叫嘉樂庇總督大橋,是M城最古老的跨海大橋,通車於一九七四年。我親眼見過,橋邊護欄就寫着:‘南無阿彌陀佛!善待生命,切勿輕生。’一輩子都記得!”
原來,這就是媽媽神經過敏的原因。
“你有什麼生死攸關的事要跟我說?”
我一時無語。
電子車上,我們母女很少這樣近距離地坐着,更不要說交談。
“到底發生什麼事?”
“媽,我能問一個問題嗎?爸爸是怎麼來的?為什麼爺爺沒有結婚而繁殖了他?”
四
八十年前,有個讀醫科的大學生叫張凌夫,在實習期間認識了一位女同學。他們有着共同的目標,那就是報讀神經外科的研究生。女孩姓李,跟他一樣來自M城,非常仰慕學霸張凌夫。那時的張凌夫對醫學和科技有着超乎尋常的領悟能力,且學習刻苦,每次考試都能名列前茅。
這次,他的心思還是亂了,亂如沒有防備的乾柴遭遇烈火。
“記住啦,這是我的名字。”女孩大方地抓着張凌夫的手,在手背上用筆寫下自己的姓名。
“有點像男孩子的呀。”
“我爸媽原本想要一個男孩子吧?”她莞爾一笑。
女孩先是向他討教學習方法,接着是向他借閱考研究生的資料,甚至經常請他吃飯,飯後,他們還常常散步、聊天,談論醫學的理想,儘管看似遙遠,但並非遙不可及。
有時候,情感的流動就像人的機體運作,打過疫苗或者接觸過某種傳染病,你才有免疫力,否則,很容易陷進去難以自拔。
張凌夫便有點把持不住。他記得有天晚上,女孩穿着白色毛衣,頭髮染成淺褐色,長而過肩。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如果不能沉魚也足以落雁。眉宇間雖有一顆痣,卻是可愛的。張凌夫很有一種想抓住她的手的衝動,但最終還是不敢。
在餘下來還有幾個月的備考階段,張凌夫的腦海裡居然反反覆覆出現女孩的影子,他無法專心複習,但他什麼也不敢直說。
女孩教會他這個書呆子許多生活知識,比如,穿黑色西褲、黑色皮鞋就不能穿白色襪子,一定要配黑色襪子;領帶是這樣打的。他覺得眼前是一條清晰而寫滿了雄心壯志、美滿幸福的大道。
意外的事發生在一個月後,那天,張凌夫沒有約到女孩一起複習功課,卻在酒吧附近看見女孩和一個中年男人一前一後地行走。他和女孩對視了一秒鐘,兩人都愣住了。
後來,他知道了,那中年男人是生殖醫學的一級教授。
再後來,女同學捨棄原來的報讀專業,改成了生殖醫學。導師就是那男教授,很有背景也有很多資源。
“我們今晚去自修課室看書嗎?” 張凌夫曾怯怯地問女孩。
“沒有時間,不好意思,我在幫教授整理去北京開會的資料。”女孩的聲音有點冷。
好像,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通話。這個世界,如果幸福來得太早的話,丟失也會更容易。
張凌夫,徹底精神崩潰了,他的整個世界轟然倒塌,漆黑一片,他欲哭無淚,再也沒有心思考研。別人的選擇,關你什麼事?你有表白過嗎?
女同學跟定了生殖醫學教授,成功通過考試成為他的研究生,在那個醫學平台上大展拳腳,事業蒸蒸日上,後來乾脆由學生而成了他的妻子,兩人年齡相差三十歲。很多年後,這位李同學成為了偉大的醫生和醫學發明家,蜚聲中外。
可是,張凌夫最終竟然放棄了考研,他甚至放棄了從醫。有時候,一個人一生的命運改變也就源於那麼一兩個瞬間。
也許那種從未有過的精神打擊讓他傷透了心,一輩子不能釋懷,也無法走出陰影。他改行,當了一名教師,終身孤獨一人,只能通過克隆技術,繁殖了一個羸弱的後代。
這個張凌夫,就是我的爺爺。
五
走進醫院探視大樓,隔着玻璃窗我看見許多胚胎發育機箱。這是一種電視機大小的機器,連接着無數的電線和導管,裡面有着人類從受精卵到即將臨盆胎兒各種階段的狀態,大大小小,浸在神秘的液體裡,有點像生命博物館裡泡在福爾馬林藥水中的標本們!只不過,機箱裡的生命體是活生生的,有的甚至能活動着幼嫩的手腳,不至於像標本那樣蒼白、僵直。
在A1號窗前,我終於見到了獨佔一室的弟弟在那模擬的人工子宮裡安詳地熟睡,有六個月大,手腳和大腦已成型,有時他還不自覺地伸一下懶腰、吮吸一下腳趾。媽媽一見到他,就把我晾在一邊了。
我不得不告訴媽媽,自己的月經三個月沒有來,意外懷孕了。
我還說,不知道該讓這個生命繼續發育成長,還是到此為止。
面對這“生死攸關”,媽媽只是稍稍怔了一下,好像被什麼攝走了魂魄一樣,眼神一陣空洞洞的忙亂,但很快就恢復了強行的平靜,平靜得像一潭冰凍的水。她的大眼睛沒有噴射出憤怒的火焰,也沒有流露出溪流般的慈祥。
“你自己很想要嗎?”
“我不太想,我還沒有準備好……當母親。”
“那可以用超聲人工流產機,將它流掉,又不用麻醉,又不痛,連一滴血都沒有,對子宮內膜的損傷已減到很低的程度。培新醫院有這種服務。需要多少錢,你找我就行。”母親發出冷冷的聲音。她甚至連我的男朋友是誰都不感興趣。
我原本很期待,期待媽媽關切地問我有無噁心頭暈,有無肚子痛,吃飯有沒有胃口,可是,她一概不問,只盯着機箱裡成型的弟弟。
她愛我嗎?她真的是我母親嗎?
我不知道我的柔弱、我的心理不健康,是不是跟我媽媽的繁殖方式有關。有些科普雜誌說,人只有真正經過母親的產道、自然分娩出來,闖過了人生的第一道險關,才會變得堅強、剛毅、果敢。我很遺憾,沒有。我一切都順當得蒼白,蒼白得無力,因此,沒有風雨阻擋過我,但即將會有大風雨在我前面,優柔寡斷的我該怎麼辦?
“媽媽,你恨我嗎?”
“什麼?我不懂。其實,我早就不懂得什麼是恨。雖然,我未必清楚什麼是愛。”
媽媽停了一會兒,轉過頭來,一字一句地說,她曾經非常恨一個人,也很看不起那個人。如果不是那個人的存在,也許,我的爺爺會成為一名成功的醫生,會學有所成,更重要的是,他會正常地過完一生,結婚生子,然後留下正常的後代。這個後代,理應就是我的爸爸。
然而那個人完全毀了爺爺的一生!
但是不可否認,那個人的創造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甚至改變了我們家庭的面貌。無數不能或不想懷孕卻又渴望擁有後代的女性,獲得了她的恩惠,圓了成為媽媽的願望!
這個人就是這家醫院的創始人!她來自M城,她把人工子宮技術帶到人間!全世界對生育感到困惑的家庭都趨之若鶩。而且,因為有了這家醫院的業務作頂樑柱,M城的經濟再次騰飛。
媽媽說:“我能選擇仇恨她嗎?”
我默默地和媽媽走出醫院大堂,在一處開闊地,一座巨大的人物雕塑展現在我們面前。這是一位老奶奶,她面帶微笑,是永遠的微笑,眉宇間,有顆美人痣。
“這就是你爺爺朝思暮想的人。”
藉着晚風中的燈光,我看到一行字:李培新,偉大的醫學發明家和婦產科醫生,諾貝爾醫學獎得主。塑像下是她的生卒年。
媽媽的說話聲是激動的,甚至有點淒愴,我在暗淡的光線裡看到她一頭隨風飄揚的長髮,黑白交雜,而雕像背後有一片綠色植物,生機勃勃。
林 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