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溯歷史 體驗未來——重溫《22世紀殺人網絡》有感
落幕十八年的《22世紀殺人網絡》系列終於重啟,救世主里奧以“殺神”造型回歸,讓一切回到起源。系列首部曲《22世紀殺人網絡》(The Matrix,1999)曾經引發一波科幻哲學思潮,影片在電腦尚未普及、移動互聯網還處於啓蒙階段的時代,探討程式、人工智能、虛擬世界等命題,導演敏銳地意識到,網絡將會成為人類的精神家園,難怪主人公在世紀交替之際撫心自問:“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在半夢半醒之間?”故事描述反抗軍領袖摩菲士解構母體的虛擬世界和人類的真實世界的聯動關係①,涉及哲學、神學、世俗主義、未來主義和數碼龐克等元素。
導演憤世嫉俗地控訴人類無視萬物共存等自然法則②,其解決方案不是亡羊補牢或大刀闊斧的改革,而是把整個現代文明推倒重來,這種徹頭徹尾的改變,相當接近《未來戰士》(The Terminator,1984)的“審判日”,對於沉默的大多數而言,究竟是“末日”還是“解放”?是“種族滅絕”還是取得“平衡”?值得商榷。再者,如果主宰人類的電腦系統“母體”是由萬惡的人類間接創造,將會是一趟反躬自省的自我救贖之路,還是一次無心插柳的自我毀滅之舉?創造與毀滅是此消彼長的漫長過程,還是並行不悖的平行世界?影片沒有詳述母體的生成史和演化史,但根據摩菲士所說:“母體無所不在,隨處可見,它甚至在這房間,你從窗戶外可以看到它,或在電視上也會看到它,上班時感覺它的存在,當你上教堂,或納稅時也一樣,它是虛擬世界,在你眼前製造假象蒙蔽真相”,他指出母體是一種控制方法,也是電腦模擬的夢世界。
首部曲初探了黑暗深邃的母體,並提出了兩個老生常談的哲學問題。首先,什麼是真相?真相之一是“這世界很不對勁,你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大多數人都留在這個幻境中,部分人甘願守護它,部分人一生既無自由也不知道真相;其次,何謂真實?該怎麼定義真實?是觸覺、嗅覺、味覺和視覺這些大腦接收的電子訊號?微妙的是,我們都曾做過一種猶如置身真實世界的夢,要是醒不過來,該怎麼分辨夢世界和真實世界?影片以各種方式解釋真實和過度真實,闡述人的觀點是實質的,物理的世界才是虛幻。耐人尋味在於,母體利用人類的愚昧無知,企圖改變世界歷史、集體記憶和個人意志③。如此“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哲學構想與隨之而來的科幻世界觀,怎麼也離不開存在主義,以及對《潛行凶間》(Inception,2010)或其後一眾科幻電影的思想啟迪。
《22世紀殺人網絡2:決戰未來》(The Matrix Reloaded,2003)鑽探母體的起源和內核,同時衍生出更多哲學問題④。造物主把歷代救世主視為錯誤的程式,他知道排斥母體的人不多,但不處理,就會破壞系統,造成大災難。議員、祭師和史密夫分別跟里奧討論了機器與控制、程式與選擇、自由與目的等命題。其中“選擇”是整個系列的核心要旨,從首集里奧在摩菲士提供的紅色和藍色藥丸中二擇其一,到第二集法國資訊販子認為“選擇只是強者用來欺騙弱者的謊言”,可見“選擇”有其先天侷限;至於女艦長所言:“有些事永遠不會變,有些事卻會變”,不但重申《回到未來》系列的深層意蘊,亦回應了里奧答造物主言:“選擇,問題是選擇。”由於世界並非如摩菲士所憧憬:“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力”,錫安城的人機大戰在所難免。縱觀第三部曲的“矩陣革命”,既是一場存在主義革命,也是一次女性主義革命,如何看待革命的意義和革命者的身份,可能是人類的永恆課題。
總而言之,革命的意義和歷史的真相,關係密不可分。我們見證了電腦人史密夫從母體極右分子迅速異變為更高等的電腦病毒,最終由領導革命的救世主和操控人類的造物主聯手消滅,左、右雙方的代言人身份突兀地互換,可謂啟示深刻。回溯近代歷史,人類一直仰賴電腦生存,技術文明改變了我們的生存方式以及對自我存在的理解。歸根結柢,導演意欲探討政體統治下和科技無限膨脹下人類的生存困境,母體指涉了極權政體與先進技術相結合的現代文明和未來文明,內涵充滿爆炸性和前瞻性,更精準預言了世界發展的核心問題與走向。導演深信,人類是一群沒有自由的奴隸,每個人自出娘胎就活在沒有知覺的心靈牢獄;解放心靈,體驗未來,是對抗母體的方向和方法,救世主的終極任務不只掌握自己的命運,更要毀滅母體,結束戰爭,解放人類,讓大家不再活在真實的謊言之中。
令狐昭
註:
① 虛、實兩個世界的聯動關係,跟《真人Show》(一九九八年)何其相似;而劇情與士郎正宗漫畫《攻殼機動隊》思想上有何密切關聯,值得研究。
② 正如大反派史密夫說:“地球上的哺乳類動物,都會和大自然維持平衡生態,人類卻不會,你們每到一處就拼命地利用,直到耗盡所有的大自然資源,生存的唯一辦法,就是侵佔別處。地球上只有另一種生物才會這麼做,你知道是什麼嗎?病毒,人類是種疾病,你們是地球的癌症和瘟疫,而我們電腦就是解藥。”
③ 反觀《回到未來》系列的布朗博士發明時光機的原意,不是為了改變歷史、扭曲過去,而是為了能夠更透徹地觀察人類的所作所為。
④ 例如:我們是智性的存在,何以我們沒有搞清楚什麼是智能?我們如何思考會思考的機器?我們如何想像世界?